哈金:文學是個人的事情

多維記者萬毅忠專訪/
“文學是個人的事情”,06年11月初,在當選院士一個月之際,哈金對多維記者說了這句話,仿佛剛獲得的榮譽與自己沒有太大的關聯。10月7日,在麻省劍橋,寫下了七部英語小說、兩度獲得福克納小說獎的第五十屆美國國家圖書獎得主、美籍華人哈金當選為美國國家藝術與科學研究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院士。
哈金本名金雪飛,1956年出生於中國遼寧。14歲入伍,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服役5年。1982年畢業於黑龍江大學英語系,84年獲得山東大學英美文學碩士。1985年赴美留學,92年獲博士學位。現任教於波士頓大學。他的英文作品有:詩集:《於無聲處》(Between Silence ),《面對陰影》Facing Shadows , 《殘骸》Wreckage ﹔短篇小說集:《好兵》(Ocean of Words)(1997年獲美國筆會海明威獎),《新郎》(The Bridegroom) 長篇小說:《池塘》(In the Pond),《等待》(Waiting)(1999獲美國國家圖書獎、2000福克納小說獎),《戰廢品》(War Trash),(2005年獲福克納小說獎)。
盡管自97年以來頻頻與美國各類小說大獎相遇,哈金並沒有迷失在世俗功名之中。他很快發現這項院士榮譽除了讓他更直接地面對不朽這個話題之外,並沒有改變自己的生活。這個不授薪的院士頭銜也沒有使他脫離在波士頓大學教授寫作的終身教職,哈金在那裡教授英文小說寫作已經多年。甚至在獲得院士頭銜的儀式上,因為人數眾多,幾乎每個新院士都被剝奪了演講的機會,哈金也不例外。於是,哈金把關於文學與不朽思考的演講放在了當月晚些時候在休士頓舉行的美南地區華文作家協會的講壇上,並將講稿轉交給在海外華人中擁有大量讀者的多維新聞網代為傳播,該文在刊發當天就擁有了眾多的點擊量,再一次打破了哈金在不朽的追求中的寂靜。

當選院士時沒機會演講
1780年,美利堅合眾國的創立者比照以不朽者殿堂聞名於世的法蘭西學院(Academie française)在新大陸設立了美國國家藝術與科學研究院,到今天為止,法蘭西學院在370年裡共有708名院士,美國的榮譽機構雖沒有編號的座椅和佩劍,但規模更為龐大,在226年裡它已經擁有了4000名院士和600名外籍榮譽院士。這些在數學、物理和生物科學、醫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商界、政府、公共事務以及藝術界的佼佼者中,有160人獲得過諾貝爾獎,50人獲過普利策獎。
06年10月7日,175名新院士和20名新外籍榮譽院士進入美國國家藝術與科學研究院,僅加州大學就有29名教授當選,新院士中不乏華人面孔,如1942年生於廣西的林Robert Peichung Lin,他是地球物理教授、加州大學伯克來分校太空實驗室主任,來自台灣的加州大學聖迭戈分校的醫學及生物工程學教授Chien, Shu也名列其中。
在當選院士中,有關華裔作家哈金的條款是這樣的:金,雪飛(哈):波士頓大學英文教授。
多維:再次恭喜你當選院士,你是否認為美國國家藝術與科學研究院和法蘭西學院很相似?
哈:美國建國時,一些領袖們如約翰-亞當斯、詹姆斯-博端、湯姆斯-杰克遜等想建立一個類似於法蘭西學院的機構,結果在美國民主政體下,更多的人可以進入這個機構,甚至連慈善家都包括進去。而法蘭西學院更嚴格,人數??w,祇能死後替補。美國和法國是兩碼事,而且法國的院士是正式的職務,好像是有工資的,且人數極少。美國國家藝術與科學研究院不發俸祿,院士分為五類,我屬於人文藝術類,自然科學類院士很多,還有政治家,這次和我同時成為院士的有前總統克林頓和老布什。院士中還有核武研制者和做國防計劃的人。據說早時要搞一萬名院士,後來減少了數倍,現在也有數千名,其中藝術類的院士人數不到五分之一。
多維:在藝術類院士中,你是否華裔第一人?
哈:不能這麼說,好像有建筑學家貝聿銘,還有一名姓陳的作曲家。在作家中,好像還有一人有四分之一的華人血統,他母親是德國人,不過他不認為自己是亞裔。
多維:能否介紹一下院士產生的過程?
哈:具體情形不太清楚,每一屆都由院士提名,再投票選舉,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提名我。
多維:在10月7日於哈佛大學舉辦的儀式中你是否接觸過別的藝術類院士
哈:祇見到了一個歷史學家。因為我們吃飯時在一塊,別的沒有太大的接觸,我知道有些詩人和小說家在裡面。
多維:在當選院士的儀式上,你沒有演講?
哈:沒有演講,當時有一百多人呵,黑壓壓一片,每個人走一趟就是好長時間。
多維:當時的情況怎樣?
哈:儀式很簡單,兩個著蘇格蘭短裙的男人吹著蘇格蘭風笛上台,我們這一屆院士中有一位著名喜劇演員代表新院士講話,台上放著一本厚厚的簽名冊,上面有從第一屆到現在的所有院士的簽名,我們每一個人上台簽上自己的名字。有很多人沒有去,如克林頓和老布什,大概是安全措施過於麻煩,他們沒去。去的大部分都是科學家和藝術家,也有一些知名人物,但不是國家級的重要人物。
多維:你的《文學與不朽》這個演講是在哪裡做的?
哈:10月下旬我去萊斯大學做公共講演,受當地(休斯頓)美南華文作家協會的邀請作一個演講,我為他們准備了一篇漢語講稿《文學與不朽》。
多維:從10月7日至今快一個月了,成為院士對你的生活有沒有帶來變化?
哈:沒有任何變化,我祇是收到寄來的雜志和一些重要的學術報告之類的通知,這些報告會也不是非參加不可的,但是將來我肯定會介入各種各樣的項目,比如一些社會性的項目,對作家而言,就是文學、大眾教育和藝術方向等項目,除此之外沒有太多事情。
多維:研究院是否會給你提供特別的經費搞創作和研究?
哈:沒有,(笑)完全沒有。這和中國的情況不一樣,和法蘭西學院的情況也不一樣,這裡的院士人數太多。
多維:院士的任期有多長?
哈:沒有期限,一旦成為院士就是永久院士。
多維:成為院士是否是你預期的目標?
哈:不是,不是,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笑)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它對我將來的工作和生活都不會有影響。
另起爐灶重新寫作
90年代初,哈金在剛開始用英文寫作時,曾自言感覺是在換血。在七部描寫中國生活的小說獲得諸多榮譽之後,他開始描寫美國移民的生活,他告訴多維,因為參照系統變了,現在的寫作難度很大,完全就像是在另起爐灶。但寫作的本質沒有變,那就是追求不朽。
多維:以前你在解釋寫作長篇小說《等待》的動機時,說是為了保住工作,因為你那時在愛默日大學教授寫作課,不能不寫作和發表小說。在獲得海明威獎、國家圖書獎、福克納小說獎和成為美國國家藝術與科學研究院院士之後,你的寫作動機又是什麼?
哈:直面不朽比獲獎更加重要,每一個寫作者在寫作之初就面臨著這個問題。成為不朽和保住工作並不相沖突,原因很簡單,都是要寫出好的、有生命力的作品。如果不想寫好,就沒有必要去做了。想成為不朽,是英美作家經常挂在嘴邊上的事情。咱們中國的古人也是這麼說的,祇是這些年壓抑得不敢說了,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提倡為人民服務,誰敢夢想自己成為不朽。成為不朽是寫作者最原始的初衷,在西方和東方都一樣,任何一個稍具雄心的作家都想寫出不朽的作品,能否成功是一碼事,但要有這個動機。否則為了活命,干什麼都能賺錢。
多維:中國生活曾是你的創作源泉,在創作七部小說和三本詩集之後,你下一步的創作計劃?
哈:描寫在美華人移民生活的長篇小說《自由的生活》已經基本寫完了,將在明年秋天出版。
多維:其中是否有你自己的影子?
哈:任何一部作品裡都會有自己的影子,(笑)但不是自傳。不可能不把自己生活中的一些經歷和人物放進去,這時肯定的,但絕對不是自傳。
多維:和向美國人講述中國生活的寫作相比,描寫美國生活是否有新的難度?
哈:難度非常大,因為有很多的細節難度。在過去關於中國生活的描寫中,一些難點我已經解決了,因為那是一個西方讀者不熟悉的空間,一些地方是要靠自己創造的,原因是在中國沒有人說英語。寫美國就不行了,因為有一個現實的參照,一個很普通的例子,有各式不同的人在說英語,各地移民都在說英語,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就更難了。語言和參照系統都變了,描寫美國生活就像是另起爐灶。
多維:能否舉例說明遇到了一些什麼樣的難度?
哈:生活細節不能瞎說,稍微疏忽,就容易錯。比如在小學,中國的小學裡有各科老師,一個老師教一門課,還配一個班主任﹔但在美國,小學頭兩年什麼課都是一個老師教,這樣的細節必須清楚准確。
多維:這些細節你如何獲取?
哈:我太太就比我清楚,孩子讀書她經常去學校。這祇是一個例子,好多的細節都必須弄准確。
多維:是因為第一代移民不具備全面的美國生活?
哈:真正的難度還是語言問題。一旦美國讀者在我的書中發現一個在美國土生土長的人不會那麼說的句子,那就不行了。
多維:這種語言難度在90年代初和現在是否不一樣?
哈:困難越來越大,因為每一本書的條件不一樣,要求也不一樣。寫中國生活,沒有人說英語,你得創造出一種英語。現在寫美國生活,也得創造,但必須意識到有各式各樣的參照的存在。
多維:你過去獲得的獎項肯定了你在寫作中國生活時的創造。
哈:(笑)也可能這種肯定是暫時的,誰知道?這個東西是拿不准的。(笑)
多維:這麼說,《自由的生活》是一部全新的作品,你是否擔心不成功?
哈:作家對每一部作品是否成功的擔憂是必然的,誰也不能保証哪一本書一定成功。對過去的作品也是一樣,(笑)其實這個東西都是失敗。
多維:美國不乏移民作家,之前肯定有人走過你正在走的這條路,將祖國生活的描寫轉向描寫美國,你能否舉些成功的例子?
哈:有人一來美國就寫美國,甚至中國人寫美國的也有。一開始寫祖國的,後來再寫美國的,好像不太多,但也有。成功描寫美國生活的外國移民有小說大師、美籍俄裔作家納布可夫,他在沒來美國之前就開始寫美國了,在來美國之前他在歐洲,那時就意識到將來他要來美國生活。
構建自己的文學傳統
哈金曾感嘆現當代中國文學沒有“面對不朽”的文學體系,毛澤東的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定下了文藝為人民服務的調子,寫作者不再敢夢想寫出不朽的作品,寫作的真正動機被壓抑住了。來到美國之後,在真正開始用英文寫作之後,哈金面對如何寫作出不朽的作品這個問題,思考一個嚴肅作家應該如何構建自己的文學傳統,05年初,在一次華人文學聚會中,哈金提出了“偉大的中國小說”這一概念,引起人們廣泛爭議。
多維:你在《文學與不朽》一文中寫到:“你所最熱愛的作家和作品才是你真正的傳統”,哪些作家和作品構成了你的文學體系?
哈: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美國詩人龐德說的,他的原話是:“你所最熱愛的,才是你真正的傳統。”三個傳統構成了我的文學體系,一是英美文學中英語不是母語的作家,他們後來成為主要作家,像我這樣的作家必須承認這個傳統,而且必須在這個傳統中來尋找自己的位子,這個傳統主要是康拉德和納布可夫,他們建立了這個傳統﹔因為我在大陸生長,愛好俄蘇文學,他們描寫的環境和人物和我們的生活比較接近,對我來講有一種親切感,我常讀契可夫、果戈裡、托爾斯泰和妥斯妥耶夫斯基等人的作品,他們也屬於我自己文學傳統的一部分﹔中國文學有一個宏大的詩歌傳統,古典漢詩對我也非常重要。
多維:海外華人作家們常被人稱為邊緣寫作的人群,你和他們一直保持密切接觸。
哈:對,我有很多朋友一直在用漢語寫作。這個寫作人群遇到的麻煩特別多,因為身份認同問題,迷惑於究竟自己是屬於哪種文學體系之中。
多維:你在05年提出了“偉大的中國小說”這一概念,將地理上中心和邊緣的分野取消,為所有用漢語寫作的人提供一個公平的尺度和相同的空間。
哈:這一概念立即引起大陸一些人的攻擊,主要原因是大陸文壇有很多既得利益者,從政治傾向說,他們不願意看到自己所處的中心被取消,在現實中,文學不可能那麼純。但我始終認為,文學就是應該靠作品來說話。作家的生命不可能靠著權利中心,也不可能靠權利和各種關系來維持,而要靠作品來衡量。
多維:那些人反對這一概念?
哈:多了,《人民文學》副總編肖復興寫了一篇《中國文學離偉大最好遠點兒》,這類的文章好多好多,(笑)但我都沒有回答,各說各話了。
多維:海外用漢語寫作的人群裡,有誰引起你的注意?
哈:有很多,比方說來往於中美的嚴歌苓,她的作品很好。蘇煒和康正果他們都不停筆耕,加拿大那邊也有一大幫,詩人川沙、小說家張翎都不錯,加拿大可能是社會福利好吧,環境不錯,人寫作就比較容易一些。
多維:你如何看待在海外用漢語寫作?
哈:我這次在休士頓時也說,如果當時給我一個做漢語的工作,我絕對不寫英語,直接就用漢語了,生活和寫作語言都在一塊,也挺好,我其實挺羨慕蘇煒他們的。
多維:但美國的漢語寫作即不屬於美國文學,又不屬於中國文學,更多屬於一個小圈子,這種局限是否會局限寫作者的視野和深度?
哈:這個不會,因為文學是個人的事情,不會受哪一伙人眾哪一伙人寡的影響。文學是個人的事情,說不定哪塊就冒出個天才,這誰也拿不准。在美國文學史中,有好多書實際上是用非母語寫的,以後成為了經典。在具有排外傳統的漢語文學系統中,這種情況比較少,但在其他語種的文學中則常見,一些作家在異國用不同的語言寫作,或遷徙至其他國家擁有不同的國籍,作家的生命就看作品本身有多大的價值。 一部有價值的作品,不僅一個國家,兩三個國家都會盡力把它收羅進去,以豐富自己的文學傳統。對一個作家來說,關鍵在於其作品,而無所謂邊緣。其實我認為,邊緣祇是一種心態。(笑)你要是覺得自己不是邊緣,就不是邊緣。文學中什麼是邊緣中心,那些聳立的文學巨人,那些才是中心。
多維:你曾說過偉大的中國小說很可能在海外出現,這句話是基於一種什麼樣的認識?
哈:這句話夾雜在05年的訪問中在多維發表後,引起了大陸很多人反彈。實際上,在海外,解除了人性上和政治上的束縛之後,可以自由地想、自由地寫,這十分重要。大陸很多作家有才華,但眼界視野就不行,因為有限制,一到某個層次就受到限制。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說,偉大的中國小說很可能在海外出現,我不說祇能,但說很可能,因為眼界不一樣,也可以自由地寫,這對創作太重要了。
多維:你剛才說到文學是個人的事情,那麼是否在任何時代都會出現你所定義的偉大作品?
哈:那當然。大陸流行一種說法,好像某個年代才能產生某個大作品,實際並非那麼一回事情。我覺得是偶然的,不一定蹦出個什麼人來,時代隨著這一兩個人的出現,整個就不一樣了,個人的才華是最主要的。
多維:在美國和你一樣用英文寫作的華人不少,如哈佛大學的朱小棣曾寫作了《Thirty Years in a Red House》和《Tales of Judge Dee》,他說知道您,但不知道您這麼有名,是否願意和他一起玩?我是說你們是否會成立一個組織?
哈:(笑)這個人我不認識,但我聽說過他的《狄公案》這個小說。我在組織活動方面非常不行,確實是沒有這個能力。我有很多朋友,不一定是作家朋友,大伙一起來往不一定以寫作為目的,大伙合得來就行了唄。痛快就行了,(笑)投機就行了。就這麼一個問題。
多維:有美國的評委認為你寫作風格朴實無華,和你聊天也是如此。有報導說你在美國的生活與時髦流行相去甚遠,是否如此?
哈:我很少看電視,美國這類人也很多,我有美國朋友家中就沒有電視,就是書和一台收音機。我的生活和大伙一樣,為了教書得備課,雖然不是經常去,在家裡還是要備很多課。我住在離波士頓三十英裡的鄉下,院子裡的活兒也很多,因為有動物,種不了菜。
多維:你現在波士頓大學教授那些課程?
哈:小說寫作和文學課程,具體是游弋(migrate)文學,目標是各式各樣游弋狀態的人。之前在亞特蘭大的愛默日大學,教授詩歌寫作。再之前就是在讀研究生,我也在波士頓大學業余教過課。
多維:你用英文寫作,是否和在美國的華人一樣關注中文媒體?
哈:我每天都看多維新聞網,因為它比較公正,做一個公正的中間媒體很重要。我還知道大陸的作家來美國後,都看多維,比如余華,他們也覺得多維網公正中間,並不偏向哪方,但因為網絡管制,他們回到大陸以後就看不到了。在休士頓我還遇見了美南新聞報業集團董事長李蔚華,他白手起家辦報紙和網絡,蓋了媒體群樓,他甚至還在波士頓開設了分支-波士頓新聞報。
歌劇《秦始皇》讓人拿不准
早在05年夏天,中國內地媒體就引用美國媒體的報道,披露旅美作曲家譚盾受美國大都會歌劇院委托創作歌劇《秦始皇》,那時已完成了初稿的前半部分。報導也將於波士頓鄉間深居簡出的哈金引入公眾視野,說該歌劇由譚盾作曲兼指揮,譚盾與著名華裔美國作家哈金編劇,張藝謀執導,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多明戈出演主角“秦始皇”。《秦始皇》計劃於2006年12月21日在大都會歌劇院首演,2008年有望來京在長城唱響。
在這出籌劃已久的歌劇中,哈金已經工作了三年,由於並不經常去紐約的大都會歌劇院現場,他至今也沒有和導演張藝謀見面。但他們有一點是共同的,導演張藝謀曾在06年初告訴《京華時報》自己不識五線譜,執導難度很大﹔而在與多維的訪談中,編劇哈金也坦陳自己不識五線譜,干的是拿不准的活兒。
多維:你在張藝謀的新作《秦始皇》中負責哪些工作?
哈:編劇。我的工作是和譚盾一起寫劇本,譚盾有時候用漢語,但更多時候他負責歌劇結構。我不懂歌劇,我根本不懂五線譜,以前在中國學的簡譜是有數碼的。譚盾也是編劇,我祇是在文字上給他把關,我們一起把故事和音樂弄到一塊去,我為裡面所有的角色(大概有十個八個人)編寫文字腳本,最後的文字稿由我做出。
多維:是否習慣歌劇創作?
哈:排歌劇就像拍電影一樣,上面一道一道地把關。最後怎樣,都不是個人能說了算的。上面有導演、總裁、大都會的投資者,這件事情和寫一本小說和一部詩集不一樣。
多維:不像文學一樣,不是一件個人的事情。
哈:是一個大組,感覺自己祇是其中一個工作人員。歌劇牽扯我一些精力,更主要是我對歌劇不很懂,有時不能做到全心全意,因為沒法設想最後的效果,這個看不出來,但寫小說和詩歌可以設計最終產品是什麼樣的。做歌劇是一陣一陣的,上來好幾個星期非常忙,完了就鬆口氣,之後再忙一陣。
多維:據說你現在正為多明戈修改腳本?
哈:對,他演秦始皇,所有秦始皇的唱詞都是他在唱。11月是最後沖刺了,要排練了。最後的修改也拿不准,不一定是小修小改,弄不好在排練當中,需要在這個地方加上一大段,那就加上一大段。這很可能,最近他們就要求加那麼一大段,究竟如何加,能否加,我祇能把唱詞寫出來,我上面還有好多好多人,大伙一塊琢磨,再決定。
多維:劇本目前定稿了沒有?
哈:劇本已經印出來了,但還在改,一直到演出的前一天可能都需要改。遇上要改的地方,我如果在場,他們就跟我講,現場想辦法。如果我不在場,他們就和我聯系,說清楚以後,我就做就是了。最近的一次修改是給秦始皇的唱詞加上一大段,究竟最後是否加上了,我拿不准,這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多維:何時正式演出?
哈:12月21日在大都會歌劇院。
多維:這次創作是否是你個人小說和詩歌創作之外的第一次接觸其他藝術種類?
哈:是。
多維:是否覺得過癮,以後繼續合作?
哈:不會了。我覺得我更適應在紙上做事情。這不光是過癮的問題,而是我拿不准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沒法想象最後是什麼結果,總覺得是摸黑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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