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是美洲大陆的阁楼



加拿大著名传记作家、多伦多大学荣休教授罗丝玛丽·沙利文(Rosemary Sullivan)4月5日在《环球邮报》撰稿《特朗普关于吞并加拿大的言论让我不禁问自己:什么才是一个国家?》,指在这座美洲大陆的“大房子”里,加拿大是阁楼。美国会把它需要的东西储存在阁楼里,随时可以拿回来。拉丁美洲则是地下室——尸体就埋在地下室里。


全文如下:


在听完特朗普总统上个月向美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的演讲后,我上床时头痛,醒来却是噩梦。


在梦中,我坐在一辆黑色轿车里,车上有几个男人。他们下车,穿过一个广场,走进一栋殖民风格的政府大楼。没多久,他们抬着一口镶有金色把手的大红木棺材走了出来。我惊恐地冲下车,但其中一名男子追上我,抓住我的手臂。我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我既感到好笑又恶心,因为我的潜意识竟如此直白地警告我:特朗普凭借关税战,以及让加拿大成为“第51个州”的幻想,正试图“埋葬”加拿大。


整个早晨,我反复回想着这个梦,并思索如果加拿大真的被吞并,会意味着什么。对大多数加拿大人来说,失去国家的概念也许是陌生的,但我对此略有了解。我丈夫在1973年智利军事政变中被迫流亡,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我曾写过一首诗,谈论“国家”这一概念:


我的家族,是一架用骨头搭成的梯子/ 上面有我的爱尔兰祖先——/ 他们在1847年逃离爱尔兰的大饥荒,/ 来到加拿大。/ 在安大略省史密斯福尔斯外的乡间,/ 他们建起了一座农场,/ 抚养了11个孩子。/ 如今,那条“古思里路”(Guthrie Road)仍以他们命名。/


我的国家,是一片辽阔的土地,它的痕迹烙印在我身上。/ 我曾在纽芬兰三一湾攀上冰山,饮下一口一万年前的水;/ 我曾在圣约翰海域观鲸,那是自1527年以来渔船的避风港;/ 我曾在酒吧里与友善的新芬兰人畅饮,他们说话时的音调依稀还能听出爱尔兰祖先的韵律。


在西海岸,我曾航行前往海达瓜依,在海达人的图腾柱间漫步;/ 我穿越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大熊雨林,邂逅白灵熊;/ 我目睹一只黑色灰熊高超地捕鱼,当它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那不是人与兽之间的对视,而是“生灵对生灵”的交会。


我曾在落基山脉班夫度过多个夏天,在“三姐妹峰”之间教授新闻学,看到麋鹿悠闲地走在人行道上。我在踢马河上体验过激流泛舟,也曾在贾斯珀国家公园艰难地走过哥伦比亚冰原。我去过艾伯塔省的德拉姆赫勒,那里神秘的荒地中,史前的化石床像巨大的石堆一样从地表升起。


在萨斯喀彻温省的圣人山,我通过望远镜仰望开阔平原上的星空。我曾在里贾纳的瓦斯卡纳湖喂鹅,还和一群作家一起去穆斯乔探访淘金者的洞穴。


在马尼托巴,我参观了加拿大人权博物馆,凝视着“见证之毯”(Witness Blanket)——一件艺术作品,由来自寄宿学校的800多件物品组成,记录了这些学校试图同化原住民儿童的种族主义与暴行。


在新不伦瑞克开车时,我不得不减速,让一头悠闲过马路的驼鹿先行。我正要去新斯科舍美术馆看莫德·刘易斯标志性的民间画作。随后我接上了住在安纳波利斯皇家镇的妹妹,我们在迪格比半岛浓雾中一起钓鲭鱼。


1984年夏天,我带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游历魁北克,从蒙特利尔到特鲁瓦-里维耶,再到魁北克市。他惊叹道,加拿大是他心中乌拉圭的榜样:一个似乎能和平地走出自己命运的国家。


我曾两次独自驾车穿越加拿大,从维多利亚到多伦多,整整六天。我永远记得在大草原上,雨水像一层帘幕缓缓落下,覆盖在车身上的情景。


我住在多伦多,参与了一个公共艺术项目:“诗是公共的,是诗”,由诗人迪昂·布兰德发起。我的一首诗句被铸成铜字,镶嵌在Cedarbrae图书馆的路面上——我的文字就这样永久地刻进了我城市的肌肤中,这让我激动不已。


虽然加拿大是世界第二大国,但我们的人口却很少:4100万,对比美国的3.4亿,几乎是1比9。我曾认为我们一直是好邻居,但如今,美国一些人似乎开始觊觎我们的地理资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转向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寻求答案。令人震惊的是,40年前她在《使女的故事》中预言了一个被极右翼民粹主义诱惑的美国。谁会想到美国人竟会生活在一个父权至上、性别受控、女性失去身体自主权的世界?甚至她关于“不育”的象征,也如今被白人福音派的反移民思维所接纳:担忧人口减少——看看埃隆·马斯克那14个孩子;再看看J.D.万斯,他攻击无子的女性是“疯猫老太”,还警告说即便是“健康完整的家庭”也生育不足,难以保住美国的未来。他们倡导一种反现代、后自由的世界观,鼓吹国家权威高于个人自由,甚至高于民主本身。正如特朗普攻击肯尼迪艺术中心“过于觉醒”(woke)所示,艺术也将在这个消毒般的世界中被打压。


在《使女的故事》的反乌托邦中,美国被一群技术官僚盗国者统治。这是一种可怕的预言,但看看在特朗普就职典礼上站在他身后的是谁?扎克伯格、贝索斯、马斯克。他们都“屈膝臣服”。


过去,美国政府也曾犯下过错。比如在危地马拉,为了保护联合果品公司而策划政变,推翻民选总统,随后数年充满酷刑和屠杀;1973年,尼克松政府支持皮诺切特发动智利政变,带来16年的独裁统治;而在“反共”的名义下,美国政府还支持“秃鹰行动”(Operation Condor),这是一个由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玻利维亚、智利和巴西右翼独裁政权组成的跨国镇压行动,目标是“消灭异见者”。


我曾半开玩笑地用一个比喻来解释这一切:在这座美洲大陆的“大房子”里,加拿大是阁楼。美国会把它需要的东西储存在阁楼里,随时可以拿回来。拉丁美洲则是地下室——尸体就埋在地下室里。


如今,要相信帝国的目光会转向我们自己,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但我们也绝不能低估特朗普的“同化”野心。他对格陵兰说:“我们会保护你,我们会让你变得富有。”又补了一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拿到它。”


他对加拿大说,美国不需要动用军力,经济摧毁就足够了。看着国会联席会议上共和党人的欢呼与阿谀奉承,人们可能会觉得——他还真可能如愿以偿。


但仍有美国人看清了自己国家正面临的黑暗威胁。我们必须与他们并肩而立,做好反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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