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主义难以根治的秘密

《帝国为何衰落》和《金钱之神的黄昏》等书的作者约翰·拉普利（John Rapley）9月20日在《环球邮报》撰文《官僚主义之所以难以根治，是因为资本家并不一定热爱资本主义》，指“2006年至2021年间，法规数量增加了近10万条，而且法规的年增长率超过了经济增长率，政府为遏制法规而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

认为人人都讨厌官僚作风，其背后的一个基本错误是，认为资本家热爱资本主义。事实上，一旦企业取得成功，通过排挤新进入者来维护自身地位的诱惑就会愈发强烈。

全文如下：

没人喜欢官僚主义。在最近的联邦选举中，保守党领袖薄励治承诺要消除加拿大25%的官僚主义，就像他的前任哈珀在2011年和2015年竞选中所做的那样。哈珀上任后，推出了一项减少官僚主义行动计划，新一届总理卡尼的政府也紧随其后，最近宣布了一项“官僚主义审查”，旨在消除“过时且过于复杂的规章制度”。

不难看出他们为什么都讨厌它。最近的一项研究估计，它使发达经济体的潜在经济增长率下降了近1%，加拿大人非常清楚，这些规章制度如何通过抑制省际贸易和加深住房危机来阻碍经济发展。你必须追溯很久以前才能找到一个以增加繁文缛节为纲领进行竞选的人。

但如果人人都讨厌它，为什么它却越来越多呢？加拿大统计局今年早些时候发布的一份报告发现，2006年至2021年间，法规数量增加了近10万条，而且法规的年增长率超过了经济增长率，政府为遏制法规而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

事实上，繁文缛节减缓了新企业成立的速度以及由此带来的生产力增长，可能已使经济产出下降了 1.7%。一个人均收入增长急剧放缓、最近甚至出现负增长的国家，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挫折。

而且，这个问题并不局限于加拿大。经合组织 2020 年的一份报告发现，尽管西方国家政府一再努力削减繁文缛节，但各地的监管总量仍在不断增加。

显然，说要削减繁文缛节是一回事，但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加强监管的这种不可抗拒的冲动，部分源于发达经济体日益增长的复杂性。每当一项新发明出现，就会催生新的监管。

随着社交媒体和人工智能的潜在负面影响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要求加强监管的呼声自然而然。放松监管虽然可以促进经济增长，但也可能带来负面影响：20世纪90年代美国的金融放松监管引发了十年后期的繁荣，但也带来了2008年所有崩盘的根源。

但推动加强监管的背后，远不止是出于必要。认为人人都讨厌官僚作风，其背后的一个基本错误是，认为资本家热爱资本主义。事实上，一旦企业取得成功，通过排挤新进入者来维护自身地位的诱惑就会愈发强烈。美国最近的一项大型研究发现，现有企业强烈倾向于游说制定提高固定成本的法规，从而使新企业难以进入市场。

同样的保护主义倾向也存在于工人群体中，因为最常见的进入壁垒之一就是职业许可，而那些曾经考虑过迁居加拿大的加拿大专业人士和商人对此深有体会。类似的“吊桥”现象在房地产领域随处可见，业主们会利用规划会议来阻止那些能够有效增加供应、降低价格的新开发项目。

但是，如果我们都同意额外的官僚作风会抑制增长，那么为什么它如此难以解决呢？这似乎归结于政治决策背后的经济算计。研究表明，放松管制虽然能带来经济效益，但这些效益是分散的，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显现出来；而成本则是即时且集中的，因为受益者会立即遭受损失。因此，如果政府要成功实施放松管制，就需要强有力的授权，并且必须在任期初期采取行动，以便让效益有时间显现，让受损者有时间承担损失。

即便如此，改革的动力依然艰难，因为它违背了马基雅维利500年前在《君主论》中揭示的政治规律：今天的失败者总是比明天的赢家拥有更强大的支持者。

美国经济学家曼瑟尔·奥尔森（Mancur Olson）在他关于集体行动逻辑的开创性研究中也发现了类似的道理：利益集中但成本分散的政策将获得更多支持而非反对。例如，加拿大统计局的研究中指出的1.7%的产出损失相当于每年约0.1%。很少有人会为了这种年度国民产出增长而身先士卒，但那些因一项让他们致富的法规而可能蒙受损失的人会像狮子一样奋力拼搏。

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加拿大的省际贸易壁垒如此难以消除，以及为什么住房危机如此顽固。这两者或许都是一个社会变得如此富裕的必然结果，保住财富的欲望压倒了创造新收入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