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狂欢节:年复一年鞭挞死去帝国的尸体
狂欢节诞生于1868年,到2023年已持续了155年,今年狂欢节期间,一位在酒吧工作的当地人自嘲地跟我说“这么折腾了100多年,是不是很疯狂?”答案不言自明,古人早就说过:生活趣味在于疯狂!这种充满趣味的疯狂正是墨西哥的迷人之处。
不过我的疑问是,这一近乎鞭尸法兰西帝国的狂欢,除了1860年代的大作家雨果,还有多少法国人能够同乐?
以下文字并非游记,而是这半年所发微信的文字汇集,近半年游历中的思维碎片现在被粗略归纳在下面的十个小标题内,与微信不同的是,这里略去了大量图片和所有视频。
一. 堂吉诃德的子孙们
二. 墨西哥末代皇帝的毙命处
三. 刺杀托洛茨基的壁画大师
四. 走镇串乡听民谣
五. 烛光圣母节与街头斗牛
六. 高原水城Orizaba
七. 二月狂欢
八.巫师之都
九.墨西哥的啤酒之乡
十.普埃布拉旧称洛杉矶
一. 堂吉诃德的子孙们
瓜纳华托是墨西哥最具色彩的地方,每次来都要登顶俯瞰这个如色彩拼盘一样的城市,198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就是经不起她的色诱,宣布她是世界文化遗产城。
瓜纳华托Guanajuato是当地印第安语的名字,意为青蛙形状的山脊。
八年前第一次来瓜纳华托,被满街的古装歌手镇住了。从黄昏开始,成百上千的游客被歌手召集在市中心教堂外,再沿着崎岖山路边走边唱一个小时,唱情歌跳舞、喝美酒逗乐,还时不时与另一组歌手狭路相逢,一切都像梦幻一样。于是每次来瓜纳华托,都会花10加币,跟着歌手来一次情歌夜游。
一年365天,夜夜笙歌,这样声色俱佳的城市全球恐怕仅此一座。
瓜纳华托在市中心零点位竖立了一尊无名歌手弹着吉他仰天歌唱的铜像,以彰显歌手的城市名片地位。
为了谋生,歌手们中午过后就身着古装出现在街头,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当晚的情歌夜游揽客,每客120比索,晚上出发时再把纸票换成陶器酒樽,以便一路畅饮。
经过多年观察,参加夜游的95%以上都是墨西哥人,他们对本国的浪漫情怀陶醉不已,自发自豪地实践着消费内循环。
在瓜纳华托塞万提斯国际艺术节上,墨西哥第一名校国立自治大学古典音乐学院在耶稣堂演出十八世纪法国三位宗教音乐大师让-菲利普·拉莫、安德烈·坎普拉和让-约瑟夫·卡萨内亚·德·蒙东维尔的作品。
我微信头像上的众人抬耶稣,正是拍于瓜纳华托耶稣堂,那是2015年复活节期间,八十个蒙面汉抬着耶稣在教堂内巡回,走一圈换八十人,还有蒙面女子抬着圣母玛丽亚,他们从早走到晚,教堂里鸦雀无声,围观者和蒙面人眼里都是泪,仿佛耶稣正在眼前受难。
墨西哥瓜纳华托,这个色彩缤纷的歌手之城,另一个特色是它浓郁的宗教氛围,重发一遍2015年4月复活节微信,这些是在耶稣堂里抓拍的照片,那天我正准备离开瓜纳华托,临行前再到街上转转,走到耶稣堂遇到了这一终生难忘的场景。
第35届泛美汽车拉力赛经过瓜纳华托,给这座古城带来现代律动,连歌手也暂时忘了拉客,忙着和赛车合影。
本届赛事墨西哥段从维拉克鲁斯开始,经瓦哈卡、墨西哥城、克雷塔罗、莫雷利亚、瓜纳华托、圣路易斯波托西到杜兰戈结束,为期七天。
Mariache 歌手和只在夜间带人出游的古装情歌手Estudiantina不同,他们白天夜晚都在歌唱,他们整天在街道、酒吧和餐厅里巡游,只要有人愿出10美金,他们就献上一首欢乐的歌曲。
墨西哥是地球上以唱歌谋生人数最多的国家,Mariache是国家名片,Estudiantina是瓜纳华托的城市名片,他们共同穿梭在瓜纳华托街头,却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瓜纳华托曾是世界上最大的银矿,留下的坚固矿洞成为这座山城纵横交错的地下交通网络,从早到晚汽车从楼房里鱼贯出入,奇葩得和重庆有得比。
本月底将开始亡灵节狂欢,瓜纳华托政府决定从本市木乃伊博物馆内抽调十具干尸到矿洞内,以增添节日气氛。
墨西哥城乡少不了中心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个园亭供乐队奏乐演唱,四周则是跳舞的人。昨晚午夜经过时是mariache,点唱的壮年夫妇舞跳得很欢,今早经过时是一支更大的乐队,跳舞者老年人居多。
前几天泛美汽车拉力赛经过瓜纳华托时,我和一个美国老头车手聊天,他认为墨西哥是一个潜力巨大的魅力型国家,如果没有贩毒问题,那就…不过他很快补充说问题根源在美国,因为那里才是消费市场。
有一次mariache歌手唱完后,遇上一位从下加州来旅游的墨西哥中年妇人,她先和我聊加拿大,又聊到她可爱的民族,她说政府太坏、腐败严重,让人民长期领着低薪,造成普遍贫穷,说着她哽咽起来,弄得我手足无措,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我也热爱墨西哥人民。
确实我从不关注当地政治、政府或犯罪问题,只是被墨西哥人丰富多彩的民族特性迷住了,且相信这种民族性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根本、更持久。
每周六中午,墨西哥军乐队都会从首都来瓜纳华托街头演出,为音乐之城增添一些雄浑的调调。
我初次接触墨西哥军队是在2013年,第一次来墨西哥住在首都,常去国家广场看降旗仪式,看几十名敦实的士兵把国旗卷成长条扛在肩上,再踏着鼓点离去,十分有趣。国家广场还摆放过淘汰的军机和坦克,军人们带着老幼百姓爬上爬下,一派军民一家亲的景象。
瓜纳华托大学老少歌手队与校古典芭蕾舞团为去世32年的墨西哥儿童歌曲大王弗朗西斯科·加比隆多·索勒(Francisco Gabilondo Soler) 举行专场晚会。
索勒艺名会唱歌的蟋蟀“Cri Cri”, 主持儿童广播节目27年,创作263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在墨西哥家喻户晓。离开电台后,他重新追逐星空梦,成了天文学家。
墨西哥人都会唱他的歌,晚会现场只有我是丈二和尚,其他人都兴奋地唱和,像是回到了儿童乐园。
在美洲塞万提斯之都瓜纳华托,走进塞万提斯剧场看戏、站在主仆俩铜像前凝神、看着Rocinante酒店哑然失笑,因为那是堂吉诃德所骑劣马的名字。
去艺术馆看堂吉诃德肖像展,揣摩谁更像这位极品疯子。塞万提斯这样描绘他:绰号狼狈像骑士,有着一张干巴巴、风尘仆仆的脸,日夜操劳,废寝忘食,披坚执锐,衣衫褴褛,满身虱子,每遇险境,求意中人保护而不是求上帝,他的命运掠地而飞,一会儿挨棍子,一会儿又当皇上。
堂吉诃德是拉美作家的灵感之源,是全球西班牙语裔的精神先祖,从墨西哥到阿根廷整个拉美如此魔幻,是因为他的影子无处不在。
在北美三国中,加拿大分享了美国的文化个性,例如乳腺癌协会开门搞活动时,美国采用在城市道路上跑步的方式,于是加拿大也跑,墨西哥则不同,这个北美历史最悠久的国家让防乳腺癌宣传乘上了歌声的翅膀。
自铁托时代就活跃于摇滚乐坛的戈兰·布雷戈维奇(Goran Bregovic),在南斯拉夫解体后组建了婚葬乐队( la Banda de Bodas y Funerales),这支名称怪诞的乐队为瓜纳华托塞万提斯艺术节带来了高潮。
不过来墨西哥主唱的不是72岁的巴尔干歌王,而是他的弟子,节奏劲爆且略带穆斯林风味的摇滚,令墨西哥人起舞了两小时。
他最后加唱意大利歌曲《你好,美女》,这首南斯拉夫电影《桥》的主题歌《啊朋友再见》1977年在中国一面世就风靡全国,这次在墨西哥又听到前南斯拉夫乐队压轴演唱这首歌,可见巴尔干人对这首歌的厚爱。
有69个琴键的马林巴琴,需要四人八手合奏。这是恰巴斯州艺术家在瓜纳华托的街头演出,塞万提斯艺术节不仅是国际盛会,更是墨西哥各州的艺术展示。
马林巴琴源自非洲,由黑奴带到中美洲,成为危地马拉的国乐。被疫情困在危地马拉一年也没见过马林巴琴,没想到今天在瓜纳华托遇上了。
意大利创意公司KITONB为瓜纳华托塞万提斯艺术节带来了唯一的杂技表演:钟琴 - 时光飞逝(CARILLON -IL VOLO DEL TEMPO)。
演员们由长臂吊车植入高空并缓慢移动,彩灯和音效配以山城夜色,给人强烈的奇幻效果。
在瓜纳华托华雷斯剧场,看英国国王歌手合唱团演唱古典歌曲。
该团1968年诞生于剑桥大学国王学院,50多年来多次获得格莱美奖和艾美奖,其演唱被誉为世界无伴奏合唱的黄金标准,目前六名歌手大多仍出自剑桥大学。
80分钟里他们不间断地唱了19首歌,英日混血的男高音Julian Gregory贯穿全场,堪称主力。有120年历史的华雷斯剧场富丽堂皇,因2017年欧洲四国与墨西哥合拍的浪漫电影《爱森斯坦在瓜纳华托》而享誉世界。
墨西哥人看韩国人用头转着圈地甩动长白布条,颇感稀罕,这象帽舞也是韩国在瓜纳华托最成功的表演项目。
塞万提斯艺术节办了50年,今年首次与外国合办,墨西哥就挑了韩国,令韩国在瓜纳华托能见度大增,市中心开设了韩国文化屋和韩国餐厅,还不时见到韩国网红搞直播。
我看了韩国传统文化晚会、韩国国家现代舞团专场,参与了韩国3D体验,总体感觉是横行亚洲的韩国文化,到了墨西哥,就玩不转了。
因为在传统文化上,单一民族的韩国显得过于单薄,其现代艺术又因受儒家文化影响而缺乏新锐。最失败的是在3D体验中,让墨西哥人拿着荧光球向在频幕上搔首弄姿的韩流男星挥舞喝彩,但骨子里崇尚牛仔的墨西哥人怎会欣赏这些中性的东亚偶像。
塞万提斯艺术节一结束,瓜纳华托就装扮成了鬼城,亡灵节开祭仪式由唱诗班和乐队现场烘托气氛,市民们在紫色灯光中缓步登上台阶献祭,第一次在墨西哥过亡灵节,没想到一切开始得这么有序、神秘、鬼魅又高雅。
瓜纳华托第四届亡灵节在夜间游行,与首都墨西哥城宽阔大道上的大游行相比,山城街道虽窄,但亡灵们却不乏高度。
人们装扮成各色花样亡灵,以徒步、舞蹈、骑马、骑摩托和开汽车的方式招摇过市,游行时长一个半小时。
瓜纳华托拥有美洲唯一的木乃伊博物馆,在收藏的111具木乃伊中编号45为中国女郎(图五),也是唯一放在原葬棺木中陈列的干尸。墨西哥人揣测她可能是19世纪从中国、日本或韩国来的移民,因无法确认其国籍,依照墨西哥民间惯例,统称为中国人。
今年博物馆派遣10具干尸到市中心地下隧道、4具干尸到国际机场,为亡灵节增添真实的死亡气氛,目前还不清楚中国女郎是否被安排出差。
因为有着独一无二的木乃伊资源和城市地下隧道网络,瓜纳华托计划将本市亡灵节打造成全墨西哥最具吸引力的节日。
第一次在墨西哥看用鲜花制作死亡花毯(El Tapete de la Muerte),除万寿菊花瓣外,彩色木屑、玉米、大米、豆类、松针树叶、仙人掌、辣椒、南瓜、熏香、蔬菜、蜡烛和沙子等也被用来绘制各色骷髅图案,制作者有家庭、学校、消防队、公司商号、协会甚至公证处,这次萨尔瓦多和危地马拉也派人参与。
花毯占据了瓜纳华托市中心马路,瞻仰的人们小心翼翼地靠边行走,威胁花毯的不是人而是大风和鸟类,特别是鸽子,它们被人喂养惯了,见大米豆类就抢。
西班牙殖民者把花毯技术带到美洲大陆,在中美洲特别是墨西哥成为传统,Tlaxcala州八月节期间街上的花毯可以绵延10多公里。
晚上十点,死亡女神踩踏着亡灵节花毯而来,紧随其后的围观人潮将花毯彻底摧毁,这令我想起在木乃伊博物馆看到的一句话“he de irme como las flores que perecieron?”(我必须像凋谢的花朵一样逝去吗?),这个仪式叫“Camino al Mictlán”(走向死亡女神),它象征着生命的彻底终结。
墨西哥一年四季庆典不断,整个国家充满仪式感。
亡灵节给瓜纳华托的地下隧道带来人气,这里面存有未被死亡女神踩踏过的花毯、恐怖魔鬼屋、自由搏击、小型交响乐、酒吧餐饮、魔鬼驾驶的殡仪车,还可以照一张奥斯卡动画片奖电影《Coco》的全家福,这部电影的灵感就来自瓜纳华托。
木乃伊博物馆派遣的七具干尸(比原计划少3具)存放在市中心教堂地下室里,与隧道一墙之隔。中国女郎没有被差遣,来的是一具本地女干尸带着六具孩童干尸,入隧道游玩的人碰不到这些真的死者。
瓜纳华托亡灵节最后一天,隧道里表演了《寻梦环游记》片断。表演者除Mama Coco是假人外,其他都是戴面具的活人,其实这些天他们天天抗着老太太在隧道里转悠,靠与人合影赚钱。
老太太公认的原型María Salud Ramírez 今年9月16日才过完109岁生日,10月16日就去世了。2017年的美国动画片《寻梦环游记》把她的形象推广到全球,但导演李·安克里奇强调Coco纯属虚构,并没有原型。
这令老太太家人不满,因为电影创作者在她家镇上呆了几天,拍了她的照片,记录了她的特征和动作,以及她走路、说话和行为的方式,后来动画片人物不仅与她神似,连街道都像极了她家附近的街道。
《寻梦环游记》不仅获了奥斯卡奖,票房还高达8亿零700万美元,而老太太最后5年一直住在墨西哥米却肯州原住民土屋里,靠与慕名而来者照相赚几毛钱。
美国迪士尼公司和皮克斯画室在她生前否认她是原型,在她死后也没有任何表示。这不禁令人慨叹资本的吝啬和无情,帮助这名百岁土著老太太改善一下生活,对他们来说连九牛半毛都谈不上。
亡灵节刚过,瓜纳华托就公布了数字,这座20万人口的城市一星期共接待游客12万人次,期间这座山城地上地下都是骷髅的世界。
墨西哥是地球上最喜欢骷髅的国家,有人说是因为墨西哥人相信轮回,骷髅既代表死亡又象征重生,但佛教徒更信轮回,怎不见佛教徒搂着骷髅?有人说是缘起于玛雅人和阿兹特克人的土著文化,因为骷髅连接死者和生者,但危地马拉玛雅人更多,怎不见他们如此迷恋骷髅?
我倒是另有发现。瓜纳华托有一古粮仓改建的独立博物馆,1810年起义军在此取得首场大捷,数百西班牙军人被杀,1811年6月领导起义的墨西哥国父伊达尔戈、将领阿连德、阿尔达马和希门尼斯被西班牙军队行刑于奇瓦瓦,10月14日四人的头颅出现在一千公里外的瓜纳华托,悬挂在谷仓四角,他们被枭首示众,头颅一挂就是十年,直到1821年3月28日被取下,送去墨西哥城安葬在独立纪念碑下。
国父的头颅被高挂示众十年,是否是墨西哥人亲近骷髅的近因呢?
瓜纳华托的沟壑里藏了一个加拿大女人,她20多岁来墨西哥,遇上一名西班牙医生后结婚,买下一座近似废墟的旧庄园。女人善绘画雕塑、做园艺家具,费毕生之力把废墟打造成宫殿。
女人77岁病逝,男人三年前去世时100岁,因两人无后,宫殿现辟为博物馆。神秘女子名Gene Byron,网上查不到其信息,她没有留下照片只有一张自画像,我问工作人员她来自加拿大哪里?答曰安省伦敦。
瓜纳华托市中心迭戈·里维拉出生的房子,在他去世18年后被辟为故居博物馆。实际上他只在这里生活到6岁,就随父母搬去了墨西哥城。
35岁前,他是毕加索弟子,画是立体派风格。1921年他从法国回墨西哥接了地气,开始创作充满反抗气息的壁画。
自幼被视为天才的他,有着两个人的使命,其双胞胎兄弟两岁死去后一年他突然开始画画,且一鸣惊人,10岁进圣卡洛斯学院专业学画,21岁赴西班牙留学。他是墨西哥壁画派头号大师,是文化偶像弗里达的丈夫,他先接待后驱逐了被斯大林迫害的托洛茨基。
他在墨西哥各地留下了大量壁画,却没有给家乡瓜纳华托画过一幅画,尽管他如此薄情,瓜纳华托还是在城门口竖立一块语录牌,上面写着他晚年的话:在对我有利或不利的大肆渲染中,我第一次清楚地思考和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我是一个瓜纳华托人。
亡灵节过后,骷髅们把瓜纳华托地下隧道还给车辆和行人,就徒步而言,走隧道比地面道路快得多。住久了,就知道怎样穿越地下迷宫到达目的地。
细究历史,发现隧道并非古老矿洞那么简单,它更是为疏导瓜纳华托河的经常性大洪水而在19世纪开拓的泄洪暗河,后因河流改道失去功能,随着汽车文明到来,20世纪又增建了几条,彼此沟通连贯成今天纵横交错的地下网络。
在塞万提斯艺术节和亡灵节之后,瓜纳华托第十一届欧洲电影节紧接着登场,来自欧洲十几个国家和墨西哥本土的58部电影在7家影院免费上映,反观有加拿大艺术之都美誉的蒙特利尔也有不少电影节,但无一免费。
墨西哥电影实力远超加拿大,墨西哥有导演三剑客轮番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2014年轰动加拿大的《完美服从》获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大奖,却仅能跻身当年墨西哥热门电影第十名,因为墨西哥有份量的导演实在太多了。
另外就是墨西哥电影尺度之开放,2015年的《爱森斯坦在瓜纳华托》令欧洲惊艳,我参加过的瓜达拉哈拉电影节如此,这次瓜纳华托欧洲电影节也是。
二. 墨西哥末代皇帝的毙命之处
离开瓜纳华托,临别看到的还是这座城市永恒的风景:歌手。坐两个半小时巴士到邻省克雷塔罗首府克雷塔罗,晚上参加一活动,主办人听说我从瓜纳华托来,叮嘱千万别回去,因为瓜纳华托正杀人放火。
看新闻才知瓜纳华托州已骚乱3天,具体地点不在首府瓜纳华托市,而是距克雷塔罗仅半小时车程的塞拉亚,因黑帮头目鲁迪被捕,第2天28辆汽车被烧,3家店铺被毁,第3天1家夜总会遇袭,9人死亡10人受伤,第4天警察遇袭,1死2伤。
媒体称仅几年功夫,该黑帮就令平静的瓜纳华托成为墨西哥最凶险的州,今年1月至9月发生谋杀案2424起,占全国总数的10%。
黑帮名为利马圣玫瑰,成立当年就听说过,2014年我初到瓜纳华托,当地朋友开车去塞拉亚,介绍大型炼油厂时说有人盗油,当时为首的是鲁迪的哥哥棕皮,几年内他就在输油管道上弄出数千个盗油孔,并开始贩毒,成为墨西哥新窜起的黑帮,并与哈利斯科州新世代黑帮及军警冲突,2020年棕皮及母亲、妹妹被捕,今年1月棕皮获刑60年,11月鲁迪被捕。
一伙盗油贼几年内就能把全省弄得鸡犬不宁,不是因为他们有三头六臂,而是政府管理太无能。
死亡一跃( un Paso de la Muerte):视频中跑在最前面的牛仔骑着无鞍马,纵身一跃到另一匹飞奔中的无鞍马上,它是牛仔比赛八个项目中的压轴戏,也最危险,故名死亡一跃。但牛仔成功飞跃上马后跑了没几步,马失前蹄坠地,好在牛仔没事。
第29届墨西哥全国牛仔锦标赛正在克雷塔罗市外的Rancho El Pitayo举行,有来自墨西哥和美国的69支队伍参赛。
这项比赛是套马双腿(Piales),坐在马上的牛仔抛出绳索套中眼前飞奔而过的母马的双腿后,手上的绳索会被飞马拖拽拉开,冒出白烟。要知道,这是胜利的硝烟,因为没有套中马腿的牛仔,手中是不会冒烟的。
拽住公牛尾致其倒地(Colas en el Lienzo o Coleadero),这是我在牛仔场看到的成功率最高的比赛项目,牛仔们个个信心满满、手到擒来。骑在马上的牛仔尾随公牛奔出,俯下身用右手拽住牛尾,再抬高右腿将牛尾盘在腿上使力,一边奔跑一边将公牛掀翻倒地。
胳膊拗不过大腿,大腿能拽倒公牛,胳膊不能。前一个视频看不到牛仔的腿部动作,让人误以为是牛仔用一只胳膊拽倒了一头公牛。我上了克雷塔罗Rancho El Pitayo牛仔场二楼,从上方拍摄拽牛尾比赛,这个角度的慢动作视频清晰可见,牛仔是如何用右腿拽倒了奔跑中的公牛。
牛仔比赛的另一个项目:套飞马前蹄(la Mangana a Pie),致其倒地翻滚,靠的是牛仔抛绳圈的技术和臂力,臂力不足时,牛仔会主动仰面朝天倒地,用自己身体与地面摩擦产生的阻力将已上套的飞马绊倒,当然最后的成功也离不开另外三名轮番对快马加鞭的牛仔。
颠公牛(Jineteo de toro)和颠母马(Jineteo de Yegua)都是危险比赛项目,公牛和母马因身体被两组绳索紧勒捆绑而发怒,牛仔要驾驭牛马,牛马要挣脱压迫和束缚,他们是敌人。
有牛仔出笼前骑在牛马背上猛扇自己耳光,为的是克服恐惧,因为一出笼他就会被颠得像坐过山车一样,见过一匹母马一出笼就癫狂地直奔对面木栏,把自己和牛仔齐齐撞昏过去,最后母马不知死活被拖出赛场,牛仔也被担架抬出。
看完牛仔比赛,去爬克雷塔罗60公里外的巨石Peña de Bernal,它高433米,普通游客只能爬到350米的迷你教堂处,最后的垂直峭壁,留给专业攀岩者和年轻勇士们。
Peña de Bernal是世界第三大单块巨石,仅次于地中海的直布罗陀巨石和巴西里约热内卢的面包山。其下小镇已有380年历史,完全靠巨石致富,每年3月春分有神秘的祭拜巨石活动,巨石列入墨西哥13大自然奇迹,小镇也成为墨西哥魔幻小镇。
克雷塔罗不仅有牛仔比赛,还有墨西哥末代皇帝负隅顽抗和毙命之处,拉克鲁斯修道院二楼是他最后的寝宫,钟山土丘是他被火枪队行刑的地方。
为走向共和,墨西哥共枪毙了两位短命皇帝。第一位是出身西班牙贵族的墨西哥将军,他宣布成立第一帝国自封阿古斯汀一世,在位两年零两个月,1824年7月19日被起义军枪毙于墨西哥国东北。
第二位皇帝是法国人野心的牺牲品,在美洲殖民竞赛中败给大英帝国和西班牙帝国的法国趁美国南北战争,出兵墨西哥建立第二帝国,游说奥地利皇帝的弟弟、茜茜公主的小叔马西米连诺来墨西哥做皇上,拿破仑三世想让墨西哥成为法国在美洲的殖民地。
1864年4月10日马西米连诺一世接受了法国人递来的皇冠,从欧洲来墨西哥登基,但他从未统治过墨西哥全境,法国军队所到之处才是他的皇土。
1865年4月美国内战结束,怒见法国在其后院搞事,便扶持墨西哥共和军力压法国,谁料想150多年前法国就已不是美国的对手,1866年9月法国开始从墨西哥撤军,墨西哥皇帝被法国人始乱终弃。
1867年2月马西米连诺一世将皇城搬到克雷塔罗负隅顽抗,5月16日被共和军俘虏,6月14日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 欧洲各王室、大作家狄更斯、雨果纷纷求情,但美国及其支持的墨西哥总统华雷斯不为所动。
6月19日,34岁的马西米连诺一世被押往刑场,他给每个刽子手一枚金币,让他们不要朝头开枪,以便他母亲可以看到他的脸。1868年1月18日他的遗体被送回欧洲安葬在奥地利皇家墓地。
1900年奧地利经墨西哥政府批准在他被枪毙的地方建了一个小教堂。1967年墨西哥政府又在教堂上方为枪毙他的华雷斯总统建立了巨人塑像,正告世人共和永远碾压帝制。
墨西哥第三大城市克雷塔罗与首都墨西哥城间隔200多公里,曾计划修建该国首条高铁,2014年中国公司中标,3天后被废标,现已无限期暂停。
城内有1280米长的罗马式饮用水高架渡槽,由西班牙人1738年兴建,至今还横跨在城市上空,它平均高28米,有74个拱门,是美洲城市中的独家风景。
三. 刺杀托洛茨基的墨西哥壁画大师大卫·阿尔法罗·西奎罗斯(David Alfaro Siqueiros)
依照天主教传统,11月22日是音乐家的保护神圣则济利亚(Santa Cecilia)的庆祝日,墨西哥城歌手广场(Plaza Garibaldi)举办六小时晚会,挑选了十多支在街头卖艺的歌手乐队(Mariachi)登台为女神献歌。
墨西哥各地都有庆祝,但以首都歌手广场名声最大,故特来墨西哥城感受。
时隔六年半再来墨西哥首都,发现城市越来越老旧,唯独唐人街焕然一新,不但新建了牌坊,还发明了五彩缤纷的馒头包子满街叫卖。纵观全球唐人街,把中国传统的馒头包子改造得如此色彩斑斓,唯有墨西哥人做得到。
被重新激活的唐人街,已经成为墨西哥城最热闹的食品街。
原本想去墨西哥总统府前广场看降旗仪式,却见到来自格雷罗州的乡村教师在抗议,他们把帐篷搭在国家宫正门前,号称要无限期驻扎,逼总统出面谈判乡村教师待遇问题。问警察降旗仪式还搞不搞,回答何时教师撤退何时再搞。
游行抗议在墨西哥城是家常便饭,教师是抗议的主力军,六年前来墨西哥城,也遇见教师搭帐篷抗议,不过上次不在总统府,而在独立纪念碑。
昨天是乡村教师用帐篷包围总统府,今天又见女权运动者占据墨西哥城主干道。墨西哥之所以示威游行如家常便饭,是因为它是真正的左派国家,民众权利意识觉醒,维权运动风起云涌,同时左派政府也对维权民众心慈手软,连维持秩序派出的都是清一色的女辅警。
墨西哥城在革命纪念塔放置大银幕,直播墨西哥队在世界杯的比赛,第二场对阿根廷以0:2告负后,墨西哥队以一平一负列C组第四,下周三对沙特如能以大比分获胜还有出线机会。
周六负于阿根廷后,纪念塔周围的观众没有爆发激烈情绪,而是就地转为说唱音乐会。墨西哥没有足球流氓,有的是歌手。
当天墨西哥总统也向球队发出慰问信息:开心点,我们还有机会。
今天首都举行游行集会,支持国家领导人提出的削减高级官员工资、取消领导人专机、减少高级官员福利、不再允许国家成为人权侵犯主体、关注农村需求、为老年人提供养老金及免费医疗。首都市民及来自全国各地的各民族群众载歌载舞,参加今天上午九点钟开始的百万人全天大集会。
这里说的国家是墨西哥,领导人是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奥夫拉多尔 (López Obrador) ,他正借人民之力促成国家第四次转型(Cuarta Transformación)。
我正在集会现场,等待总统讲话,见证墨西哥历史。
来一组墨西哥支持总统大游行的照片,图五来自纽约时报,总统进入国家广场,准备登上演讲台。
当时我在另一条小路上等待总统,和我一起守候的人都被放了鸽子,总统并没有从那里入场。
从独立纪念碑到国家广场走了4公里,墨西哥总统于下午三点登台演讲。
从演讲台西侧金属隔离网的空隙,我拍了片刻他的演讲。2018年12月就任总统以来,他的支持率保持在60% ,可谓最受欢迎的总统之一。媒体对他的评价是“对于来自贫困阶层、边缘化阶层、被遗忘阶层的墨西哥人来说,这四年取得了成就,因为以前受益的是少数人,尤其是商人”。
反对党批评他:大游行表明总统的恐惧,害怕2024 年大选失去权力。他是一个不惜以一切代价维护权力的独裁者,绕过宪法和法律来实现这一目标。参议员 Lilly Téllez批评:游行费用由纳税人承担。这是个人崇拜的顶峰和精神错乱。网络有言论指他是假的救世主:这场官方组织的游行有尼加拉瓜奥尔特加、委内瑞拉马杜罗和古巴迪亚兹的风格,采用的是80年代糟糕的牧师风格。
总统演讲在大教堂南侧,挪步百米到大教堂西侧见到阿兹台克人正忙着帮人算命驱邪,总统的声音瞬间被巫术和号角声掩盖。
擂鼓的白须长者是三名年轻巫师的头儿,他游说我也算一卦,并说费用随意,十比索不嫌少,万元不嫌多。
墨西哥的魅力在于它的文化多样性,加拿大以多元文化为国策,但在墨西哥充满地气的街头景象面前,加拿大弱爆了。
连着两天,逛了八小时美洲最大的露天市场Tepito,它始于总统府以北五六条街,绵延80多个街区,相当于小半个曼哈顿。
不过与曼哈顿的富贵相反,它破旧不堪,令墨西哥的中产阶级避之不及。更恐怖的是,它被贴上了拉丁美洲最危险街区的标签,令游客闻风丧胆。
之所以逛两次,一是为破除恐惧感,二是为发现一些乐趣。这里供商人祷告的各路神仙和印度一样多,所卖之物确实琳琅满目,这里还有独特的美食,极端喧嚣中藏着幽静的方济各教堂和马拉卡尼亚足球场,每年10月4日Tepito的变性商人足球队会来这里进行年度比赛。
Tepito是全墨西哥甚至中美洲各国的货物集散中心,据说幕后金主是犹太人、韩国人和中国人,绝大多数的商品都是中国造。今年2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指墨西哥三个市场假冒商品充斥、破坏美国利益,其中之一就是Tepito。
在墨西哥城革命纪念塔下的大屏幕看C组最后一场比赛,赛后大家沉默散去,再次验证墨西哥没有足球流氓。沙特在最后加时赛中进球,沙特以1:2被淘汰还拉着墨西哥垫背,令其自1978年以来首次未能晋级淘汰赛。
自1930年以来,墨西哥17次打入世界杯决赛圈,成绩最好是1970和1986,均获第六名。2026年墨西哥将与美国和加拿大三国一起组办世界杯。
在被称为拉美最恐怖街区的Tepito,流行着墨西哥城其他街区没有的饮食——生吞乌龟王八蛋,生鲜的乌龟蛋配以柠檬汁、辣椒粉和盐,酸辣咸把王八蛋的腥味掩盖得干干净净,卖主撸起胳膊对我说,喝了它就力大无穷。
30比索(1.5美金)三个生蛋,边走边喝,在这个美洲最恐怖的街区像王八一样横行,这种交易实在划算。
墨西哥最大日报《宇宙报》隔壁,是一栋废弃的红色建筑,上书中文“电影魅力”及西班牙语“中国宫殿”。墨西哥城有过这么气派的中国电影院?问唐人街开店华人,回答是不知道它的存在。
网上查询得知,这个占地6千平米有4千座位的中国宫殿在1940年开张时卓别林发来贺电,有华人血统的影院商人Luis Castro把它建成了“阿拉丁神灯中的奇妙作品”,内有寺庙金塔、小桥流水和八臂神,这家墨西哥旧时最豪华的影院放映了该国电影黄金时代的许多作品。
1950年代影院易手至商人Marga López夫妇名下后被分割成四个放映厅。1990年代被墨西哥连锁影院Cinemex收购,再分割为11个数码放映厅。2016年因生意惨淡关门歇业。
六年后的今天,中国宫殿日渐残破,外墙已是满壁涂鸦,沦落为流浪汉的栖息地。
墨西哥城地处海拔2240米的高原盆地,市区人口近千万,还有1200万人住在城外山地。2019年2月,女市长Claudia Sheinbaum提议在城外东南西北修建公交缆车,半年后开工。2021年夏天,北部一号线和东南部二号线开通,全长19.75公里设13个站,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为世界最长的缆车公交线路。目前正建设西部三号线及规划南部四号线。将来有望乘缆车环绕并远眺墨西哥城。
视频是坐缆车前往一号线Tlalpexco站。
去墨西哥城动物园探望两位熊猫奶奶,到了才知35岁的双双已于7月6日过世,年龄相当于人类的105岁,是地球上最高寿的熊猫。现仅剩她31岁的外甥女欣欣,相当于93岁的高龄老太。
1975年中国送给墨西哥的一对熊猫“迎迎”和“贝贝”共产下7只幼崽,熊丁最为兴旺是在1987年,老少6只熊猫同堂。
为繁衍后代,墨西哥动物园近些年使出浑身解数想使两位老太太怀孕,都未能奏效,现在随着双双离世,墨西哥动物园离熊猫绝迹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视频是欣欣慵懒地躺在木床上晒日光浴。
墨西哥城动物园不仅规模大,而且免费。在龟园里,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正为翻身而不懈挣扎,旁边的龟友们若无其事,该睡觉的睡觉,该散步的散步。
自己跌倒自己爬,是龟类的游戏规则。把人绊倒,或助人爬起,是人类的行为。
在巴拿马和哥斯达黎加的原始森林里,常听到撕破天幕的猴吼,但从未打过照面,这次在墨西哥动物园隔着玻璃看见它边吼边跳,以为它就是吼猴(Howler monkey),仔细一看无尾,乃猿,再回忆一下,吼猴之声更撕心裂肺。
它是合趾猿(Siamang),产自东南亚,和源自拉美的吼猴一样也是吼叫高手,看它下巴吊着个圆鼓鼓的声囊,是天生的迷你音箱。
墨西哥巴斯孔塞洛斯图书馆(Biblioteca Vasconcelos)内部结构奇特,登上悬空的书架查书时,往下一看不禁腿软。
它以哲学家、墨西哥国家图书馆前馆长何塞· 巴斯孔塞洛斯 (José Vasconcelos) 为名,2006年启用,楼高7层,占地 38000 平方米,建设成本一亿美元。
墨西哥犹太裔建筑师阿尔贝托·卡拉奇(Alberto Kalach)设计它的理念是“一个方舟,一个人类知识的载体”。设计藏书200万册,每年容纳182万人次,是拉美读者最多的图书馆。
去墨西哥名人圆形墓地看20世纪墨西哥壁画三杰之一大卫·阿尔法罗·西奎罗斯(David Alfaro Siqueiros)的墓(图一),再到关闭了五年的博物馆Polyforum Cultural Siqueiros外观史上最大的壁画 La Marcha de la Humanidad(人类的进军)(图二)。
这位1974年去世的画家,一生受激进政治左右,最轰动的是在1940年44岁时响应斯大林号召,与20多名刺客去刺杀流亡在墨西哥城的托洛茨基,结果托洛茨基滚到床下躲过了100多枪,他被迫流亡智利和古巴6年(图八),后回墨西哥继续创作。
作为墨西哥共产党员,他多次入狱,生前他是墨西哥艺术家中的异类,死后坟墓也是世间奇葩。
看男子足球太虚,因为远在卡塔尔,看女子打架是实,她们就近在眼前。今年双十二是墨西哥与美国邦交200周年,墨西哥竞技场特举行八男八女蒙面摔跤赛以示纪念。
1933年诞生于墨西哥城的蒙面摔跤(lucha libre)融体育、戏剧和杂技于一体,受欢迎程度仅次于足球。与美国摔跤靠武力征服不同,它靠锁定、逆转和空中飞跃制服对手。日本人喜爱这一运动,来墨西哥学习后发展出日式蒙面摔跤(lucharesu) 。2018年7月,像斗鸡一样神秘的墨西哥蒙面摔跤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世界杯1/4决赛,法国2:1力克千年冤家英国,这一结果能解魁北克历史上双重冤仇之一,即1759年英军在魁北克大败法军,令北美法裔失去靠山。
另一重冤仇是,战败后法国与英国谈判,如扔垃圾一样扔掉了比西藏还大的魁北克,因为“那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冰冻荒漠”,而以“产蔗糖”为由留住了加勒比海中两个像鸟屎一样大的海岛马提尼克和瓜德罗普。
襁褓中的魁北克在被外族血洗之后,又遭血缘母亲抛弃。不过时光飞逝260多年,族群记忆变得模模糊糊,今天法国赢球后,魁北克笑得像要继承遗产的长子一样爽朗。
数百万墨西哥人正夜以继日,以徒步、骑车等方式从各省向首都朝圣,他们背着圣母像和铺盖卷、一路风餐露宿,最晚将于今天赶到瓜达露佩圣母圣殿,参加每年一度的圣母显灵纪念活动。1531年12月12日,圣母显灵在土著农民胡安迭戈的斗篷上,1709年人们在她显灵的Tepeyac 山上建造了第一座圣殿。
七年前我首次在Puebla遇见大批徒步向首都朝圣的信徒,感动之下当即返回墨西哥城参加他们的纪念活动。
前天听说Las Mañanitas这个词,我在脸书用西班牙语留言,问它星期天什么时辰在瓜达露佩圣母圣殿进行,结果有人让我多读点书。我很高兴他没发现我是游客,把我当本地人教训了一番。
昨天遇上一位墨西哥记者,说是晚上11点开始。周日晚和我一起等候的本地母女告诉我,晚上11点开始,歌星们会唱一个半小时,午夜12点半结束。
结果都不对。我熬了一个通宵,发现的真相是:午夜12点开始欧式天主教仪式,十多名墨西哥顶级歌星和唱诗班集体唱了一首圣歌后就消失了,没想到他们还不及朝圣者虔诚,弥撒凌晨一点半结束,两点整开始萨满教风格的天主教仪式,凌晨四点结束。之后清晨五点有一次半小时的晨间祷告,六点有一次一小时的弥撒。
值得一提的是朝圣队伍整宿捧着大小不一的圣母像络绎不绝走向神坛,他们昼夜不停,天知道从各省到底来了多少朝圣者。
视频是凌晨三点半拍的一组朝圣队伍。
Las Mañanitas这个词与晨间有关,具体怎么译?我想如果歌星唱得多,可译成为圣母唱晨曲,但根据这通宵的实践,还是译成为圣母守夜更好。
瓜达露佩圣母圣殿外,朝圣的人也没闲着,他们在表演从墨西哥各州带来的传统节目,视频所录是Puebla州北部地区舞蹈。
在Puebla州北部来的朝圣者跳快板舞时,一名黑衣女子从他们身边双膝跪行而过,朝圣期间,总有人满怀虔诚地这样跪进圣殿里。
对墨西哥朝圣者来说,建于1974年的瓜达露佩圣母圣殿是举行大型弥撒等宗教活动的地方,爬上它北边海拔2277米高的Tepeyac小山顶进入有356年历史的小教堂Capilla del Cerrito才是朝圣之旅的终点,1531年12月12日,圣母就是在这里出现在土著农民胡安迭戈的斗篷上。
朝圣者中至为虔诚者,不是用脚板走上去,而是用双膝跪上去,我跟拍了两名怀抱幼儿、咬着牙跪上山去的男子,一路上老婆替夫擦汗、旁人拍肩膀加油以及山顶小教堂里拥挤的朝圣者替跪进来的男人让路。(视频一、二、三)
墨西哥村镇以上的行政单位都习惯建个中心广场,中央还要有个亭子,首都最气派的广场中亭,不在国家广场,而是Alameda de Santa Maria la Ribera公园的摩尔亭。这栋阿拉伯风格的建筑是墨西哥参加1884 年奥尔良博览会和1904 年圣路易斯博览会的作品,后落户这里并一度成为墨西哥国家彩票开奖点。
摩尔亭代表着墨西哥众多的阿拉伯人口,仅黎巴嫩一国后裔就多达60万,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墨西哥人看起来像阿拉伯人的原因。
摩尔亭也见证了社区变迁,从19世纪上流社会的乡村度假胜地, 到1930 年代降格为中产阶级社区,再到1950 年代贫民化,现在沦落为墨西哥城犯罪率较高的地区之一。
每次来墨西哥城,都会来三种文化广场看看,在这个融合了土著文化、西班牙殖民文化和墨西哥独立文化的广场上,每次都有新发现。
2013年2月遇见了图四的老头,每天坐在纪念碑前,想着他那些被军队打死的学生,1968年10月2日墨西哥政府在美国支持下在这里对受古巴影响的示威学生血腥清场,以确保奥运十天后开幕。1993年墨西哥政府道歉并竖立惨案纪念碑,上面刻有20名死难学生的名字。惨案发生之夜,那叫齐瓦瓦的长排黄色公寓大楼和白色外交部大楼楼顶都安排了军队狙击手。
今年老教师不见了,却发现了一块2017年做的小纪念牌(图五),1967年2月14日33个拉美和加勒比海国家领导人在这个广场签署《特拉特洛尔科条约》,禁止测试、使用、制造、生产或获取任何核武器,并让所有拥核国家保证不破坏该地区的无核状态,这是地球上第一次在一个面积如此广阔、人口如此稠密的地区实行核武禁令。
圣诞临近,教会开始发放糖果。在政府效率欠佳的墨西哥,教会为凝聚民心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宗教式微的国家,人只能靠自己脆弱的心灵面对残酷的生活和冰冷的政府,缺少了一层超世俗的灵异暖色。
阿根廷赢了,惊心动魄!
记下这个瞬间,下次去阿根廷去朝圣一下梅西。
围着总统府安营扎寨示威抗议的乡村教师撤退后,墨西哥首都国家广场恢复了降旗仪式。
墨西哥国旗班的男兵女兵们一边降国旗一边把它卷成长条,扛在右肩上齐步离开广场。没看过天安门广场的降旗,不知道北京国旗班是怎样运送国旗的?
墨西哥国家广场连续两星期举办免费音乐晚会,为圣诞和新年营造气氛。
有17个弯道的墨西哥城一级方程式赛道长4.3公里,以在赛道上徒步1公里纪念60年前在此身亡的墨西哥赛车手里加尔多(Ricardo Valentín Rodríguez)。
作为法拉利车队冠军苗子的20岁弟弟英年早逝后,22岁的哥哥佩德罗(Pedro Rodríguez)又赛了55场一级方程式大赛,两次获得冠军,1971年7月在德国纽伦堡跑车赛上被撞烧死,年仅31岁。
1973年墨西哥赛道更名为罗德里格斯兄弟赛道( Autódromo Hermanos Rodríguez),以纪念这一对赛车兄弟。
美洲大陆两条老牌一级方程式赛道,蒙特利尔赛道以赛车手维伦纽夫命名,建于1978年,与赌场同处圣母岛,少有人工建筑,墨西哥兄弟赛道建于1962年,建筑个性鲜明,仅古罗马风格的圆形大看台就有7万座位,除赛车外,还举办大型演出活动。
1940年响应斯大林号召去刺杀托洛茨基未遂而流亡智利和古巴后,壁画大师大卫·阿尔法罗·西奎罗斯(David Alfaro Siqueiros)一回到墨西哥城就着手创作巨作《贵族和弑父者》(PATRICIOS Y PATRICIDAS)。
这幅壁画面积达447.50平方米,画在墨西哥教育部大楼内,创作时间从1945至1971年,耗时26年,期间这位墨西哥共产党员多次入狱。
所拍视频首先转向东边的弑父者,即国家和人民的叛徒和敌人,随后掠过顶部天花聚焦西边的贵族,也即为墨西哥的自由和完整而战的人。
墨西哥教育部是世界上最富营养的衙门,其墙壁和天花板犹如莫高窟,是世上最大的壁画宝库,里维拉和西奎罗斯等大师的壁画令人流连忘返,八年前我曾写一短文,标题就是:去墨西哥教育部受教育。
一百年前,墨西哥教育部长VASCONCELOS(之前介绍过以他名字命名的造型独特的图书馆)请三大壁画家到他管辖的机构画画,迭戈·里维拉(Diego Rivera)主画教育部大院。这次去参观,遇上年轻画家们正精心为这些百年佳作上色。
里维拉在5年间为教育部大院留下了数以百计的宗教、革命和民俗风情画作,其中革命画令人印象深刻,图一是资产阶级的死亡,图二是不劳动者不得食,图三是在兵工厂里,图六是手足情,图八是华尔街宴会。
每天下午六点左右,墨西哥国家广场举行降国旗仪式。说左右是因为时早时晚,但一般是介乎17:45至18:10之间。
墨西哥人的随意性还表现在场地上,仪式并不清场,只是让人往后靠,腾出足够国旗周旋的空间就行。一天有个精神病汉围着军人吆喝,他们也置若罔闻,还有一天两条流浪狗躺在地上酣睡,也无人驱赶。
与6年前相比,扛旗兵中有了女兵,另外以前的鼓乐队不见了,扛旗兵只能踩着心里想象的鼓点前进。这十分不寻常,要知道在墨西哥,没有乐队的仪式是不可思议的。
在扛旗之前,是降旗和把旗卷成长条放在肩上
圣诞节庆,少不了摆放耶稣诞生的场景。世界各地关于耶稣诞生的想象大同小异:耶稣静静地躺在襁褓里,襁褓位于马厩里,周围是欣喜的家人与邻里。
前些年蒙特利尔圣约瑟夫大教堂博物馆曾展出多国耶稣诞生雕塑作品,所选作品中规中矩。这次在墨西哥城卡门教堂博物馆,见到墨西哥多个州制作的耶稣诞生场景,开了眼界。
例如图五是墨西哥州的作品:圣母玛利亚正躺在地上分娩,耶稣从她双腿间向世界探出脑袋,第一次见这么调皮的耶稣,可谓举世无双。
蒙面摔跤是墨西哥人的开心果,墨西哥竞技场(arena mexico)每周二、五、日,一周三晚常年不断,逢节庆还另外加场,这让摔跤手们不断有表演挨打赚钱的机会,他们所要做的,是练就一身技巧,既要挨打得好看,又要不伤身。
墨西哥城最受欢迎的博物馆是索马亚博物馆(Museo Soumaya),虽属私营但却免费,2010年全球首富、黎巴嫩裔墨西哥商人卡洛斯·斯利姆为纪念亡妻索马亚而在2011年建成了这栋造型奇特的建筑。
卡洛斯·斯利姆是法国雕塑家罗丹的超级粉丝,收藏了他的不少雕塑,展室入口是他的《地狱之门》,顶层摆放的全是罗丹雕塑。
在墨西哥城圣天使区再次遇上一个名为索马亚的博物馆,与Polanco区炫酷风格的同名博物馆相比,十分简朴,它在世界首富卡洛斯·斯利姆的妻子索马亚去世前5年开业。
两家博物馆共有藏品66000多件,价值超过 7 亿美元。图一是1966年结婚时的富翁小夫妻,索马亚1999年50岁时病逝,当时富翁59岁,至今未再娶,其财富在2010至2013年连续四年冲上世界第一,2021年位列世界第十一。
这家老的索马亚博物馆正展出墨西哥人画像展,同时有墨西哥著名建筑师佩德罗·巴斯克斯的回顾展,他的作品有墨西哥城阿兹台克体育场,也就是马拉多纳伸出上帝之手的地方,墨西哥人朝圣的瓜达卢普圣殿也是他的设计。另外他是墨西哥1968年奥运会的组委会主席,展品中有蒋中正在1970年给他发的勋章。
被美国人推崇为文化偶像的弗里达,其故居蓝房子门口总排着长龙,而5公里外她与里维拉共同的创作室兼故居门口则冷清得多,这种厚此薄彼与他俩的艺术地位不成正比。
壁画大师里维拉1934年搬进这栋为他定制的拉美首座功能主义风格的白房子后就再也没有离开,他在这里创作了大部分作品,他那肥胖的身躯在这张小单人床上睡了23年,直到1957年11月24日去世。
弗里达住过隔壁的小蓝房子,夫妻俩通过楼顶小石桥相会,小蓝房子里没有创作室,只有浴室和厨房,弗里达在此生活了7年,1941年搬回了自己出生的大蓝房子,1954年在那里寿终。
里维拉画室里挂满了骷髅,他推崇骷髅,也把穷困潦倒的骷髅画家何塞·瓜达卢佩·波萨达 (José Guadalupe Posada) 推向全民,并在1947年为波萨达在1873年创作的骷髅公主Calavera garbancera取名为Catrina,令其成为墨西哥流行文化的代表符号。
Catrina之父José Guadalupe Posada 1913年死去时穷困潦倒,葬在墨西哥城Dolores墓地的无主乱坟中。他生前住在被称为拉美最危险社区的Tepito中最危险街道Jesús Carranza 6号,我走到它贴有纪念牌的破烂木门前时,吸毒者立即围拢过来。
他被当今世人推崇备至,有说他已被迁葬到墨西哥名人圆形墓地与里维拉为邻,我去圆形墓地时,守墓人一口咬定他葬在瓜纳华托,这是瞎话,他老家在阿瓜斯卡连特斯,要弄个纪念墓,也应该叶落归根吧。
尽管画家生得贫困死得凄凉,但他的女儿骷髅公主却无处不在,连墨西哥著名的油条连锁店也以她为名,让她常挂人的嘴边。
这里是被墨西哥现任总统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在2018年弃用的总统府。为实现墨西哥历史上第四次转型,消除贫困和真正的民主,他放弃了专机,放弃了环境优雅的总统府,搬进了日夜被抗议者包围的市中心国家宫。
总统府位于城市西南高尚区查普尔特佩克松树林Los Pinos,是一片白色高档别墅群,1934年启用后住过13位总统,现改为大型艺术展览中心,免费向公众开放。
这一改变具有革命性,无法逆转。在他六年任期结束后,2024年无论谁当选总统,无论是否愿意与贫民为邻,他都不得不继续住进破旧拥挤的国家宫,无法再回世外桃源般的松树林。
2023年是疫后全球恢复正常生活元年,墨西哥城在独立天使广场举行通宵跨年晚会,这地方有点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方尖碑,也就是不久前阿根廷人迎接梅西的地方。
总统居住和办公的国家宫正门被抗议者堵住好几个月,更神奇的是抗议者不但吃住在帐篷里,还在帐篷边摆卖自制的饮料和小吃,以维持生计,可谓革命生产两不误。
过去国旗护卫队是出了宫门直过马路到国家广场升降旗,因抗议者堵路,现改为沿着宫墙绕道侧门过马路。何时走回原来的路线,得看抗议者何时撤退。
当地人告诉我总统放弃世外桃源松树林搬来国家宫赢得了很多赞许,当然也有批判者指他作秀,但牺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乘以六年的生活品质,这一秀就两千多个日夜,值得一赞。
因为政府示弱或者说宽容,墨西哥人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尽管穷一点,但还是令不少外来人羡慕。
苏联红军之父托洛茨基葬在墨西哥城他的故居里(图五),1940年8月20日,60岁的他被以加拿大身份为掩护的西班牙裔苏联特务拉蒙·麦卡德(图七)以破冰斧刺杀于自己的书桌上(图六),结束了其11年的流亡生活。1972年好莱坞身价最高的男演员理查德·伯顿饰演托洛茨基,法国明星阿兰·德龙饰演刺客,将这一著名谋杀案搬上银幕。
1940年5月24日,墨西哥壁画大师大卫·阿尔法罗·西奎罗斯率20多名枪手就刺杀过一次,结果托洛茨基滚到床底下躲过了一百多枪,至今故居房门上还留有抢眼(图九)。
托洛茨基流亡的11年,先后是1929-1933年在土耳其,1933-1935年在法国,1935-1936年在挪威,1936-1940年在墨西哥。
尽管苏联多次判处流亡中的托洛茨基死刑,但斯大林的真正杀心是托洛茨基1938年于墨西哥创建第四国际与斯大林的第三国际对抗之后才起,1939年3月,斯大林下令一年内除掉托洛茨基,以消除对共产国际的威胁,开启了在墨西哥刺杀托洛茨基的“鸭子行动”,壁画大师率行动一组“骏马”,拉蒙·麦卡德率行动二组“母亲”,结果一组失手二组成功。
自六年前在哥伦比亚走访马尔克斯出生地ARACATACA、读小学及做记者的巴兰基亚城、在首都波哥大读的高中以及骨灰安葬处卡塔赫纳城后,这次在墨西哥城又看了他写作《百年孤独》时的房子(图三、四)及出名后购买、住了39年的故居(图五),这位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大师在这所房子里完成了他大部分小说。
值得一提的是,还找到了他198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后躲避媒体轰炸的避难所,密友Álvaro Mutis的住宅(图六七),这位2001年西班牙语文学最高奖塞万提斯奖得主劝说马尔克斯面对记者。
这两位世界文坛巨匠,年轻时相识于故土哥伦比亚,后双双避难墨西哥城,各自攀上文学之巅,又相隔一年同在异乡辞世,可谓一世情缘。正如古巴作家Eliseo Alberto形容他俩"你如果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就应该相信一见钟情的友情"。
1972年由墨西哥工人住房基金研究所策划的福利国家实验项目UH El Rosario,占地350公顷,是拉丁美洲最大的社会型公寓区,安置住家16000户,配套有10所小学、6所中学、1所大学。
这个“城中城”在墨西哥城最北端界外,属于墨西哥州境内,地铁六号和七号线以及城市快线巴士均能抵达。走在这自成体系的封闭社区,看到居委会、派出所、体育场和农贸市场,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不就是墨西哥版的五彩缤纷的工人新村嘛。
这次在墨西哥城小住,留下两个遗憾。一是世界最大斗牛场plaza mexico被法官下令暂时关闭,因为斗牛涉嫌是不良的野蛮习俗。我第一次看斗牛就在这个场子里,在这里我还看过女子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