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马尔凯:下一场美国内战
46岁的斯蒂芬·马尔凯(Stephen Marche),加拿大小说家、散文家和评论员,为《纽约客》、《纽约时报》、《大西洋》、《时尚先生》和《海象》等撰稿,2022年1月4日他在英国《卫报》(The Guardian)撰文《下一场内战》(The Next Civil War),警告美国正处内战爆发边缘,人们却视而不见。以下是文章翻译:
没人想要即将发生的事情,所以就没人想看到它即将发生。第一次内战前夕,美国最聪明、最有见识、最敬业的人都看不到它将发生。即使当南军士兵开始轰炸萨姆特堡时,人们还是相信冲突可以避免。北方对战争毫无准备,连武器都没有。1861 年冬天,在华盛顿,第六任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的孙子、历史学家亨利·亚当斯宣称“在美国,没人想打内战,也没人准备打内战”。南卡参议员詹姆斯·切斯特纳特(James Chestnut)走的更远,他打赌要喝掉战争中每一滴血,人们笑他要喝的血只是缝衣针头那么多。
今天美国再次走向内战,且再次被视而不见。政治问题既是结构性的,也是直接的,长期存在的危机正在加速。美国的政治体系已被愤怒压得喘不过气来,政府最基本的职能也越来越难以履行。法律体系日渐失去合法性。对各级政府的信任直线下降,或像国会一样,支持率徘徊在20%左右,低到不能再低。警长们公开倡议抵制联邦权威,民兵自我训练和自我武装,为合众国垮台做准备,激进的、无法实现的、弥赛亚式的自由教义在互联网、广播谈话节目、有线电视和商场里传播。
美国体系崩溃的后果开始显现。1月6 日不是警钟,而是战斗号角。国会警察发现针对议员的威胁增加了107%。密歇根州共和党议员弗雷德厄普顿最近收到信息“我希望你死,你家里每个人都死”。受威胁的不仅是政客,还有参与选举工作的人。死亡威胁已渗入选举监督员和学校董事会成员的生活中。2020年后,三分之一的民调工作人员感到不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政党政治变成了一种干扰。无论如何,政党和政党中的人都不再重要。指责一方或另一方成了一种反常的希望。“如果更温和的共和党人上任,如果两党合作能恢复到原来状态就好”。这种希望鲁莽且不负责任。问题不在于谁掌权,而在于权力结构。
美国以前也燃烧过。越南战争、民权抗议、肯尼迪和马丁路德金遇刺、水门事件,所有这些都是国家级灾难,令人记忆犹新。但美国从未面临过像现在这样的制度危机。1960年代,人们对国家机构的信任要高得多。《民权法案》得到双方广泛支持。肯尼迪遇害被人民视为一场全国性的悲剧。事后看来,连水门事件都证明国家体系的运作,新闻界报道总统罪行,美国人认真对待媒体,政党对曝光的腐败行为做出回应。
今天不能相信这些还会发生。
有两件同时发生的事作为佐证。大多数美国右翼已放弃了对政府的信仰,他们的政治越来越成为枪支政治。美国左派变化较慢,但他们也发现民主制度越来越名不副实。
无论2022或2024年谁当选,危机都将发生。弗吉尼亚大学一项分析指到2040年,30%的人口将控制参议院的68%。八个州将占有其中一半。不当的分配令白人、未受过大学教育的选民在参议员选举中具有压倒性优势。在不久的将来,民主党候选人可能会以数百万票的优势赢得普选,但最后仍会失败。联邦制度不再代表美国人民的意愿。
右翼正为法律和秩序的崩溃做准备,他们正在超越法律和秩序。数百人之众的极右翼已渗透到警察队伍中,令警察在打击国内恐怖主义的斗争中成为不可靠的力量。
前联邦调查局特工迈克尔日耳曼(Michael German)曾在1990 年代做卧底,他称警察内部对白人的同情阻碍了对国内恐怖主义的打击。“2015年FBI 反恐指南指示特工在处理白人至上主义案件时,不要以通常的标准将他们列入恐怖分子观察名单,因为警察看到名单会说那是他们的朋友”。观察名单是最有效的反恐手段之一,但联邦调查局不能这么做。因为美国白人至上主义者并非身处边缘,而就在机构内。
因警察的隐性偏见或警务技巧问题,最近出现要求改革警察或减少资金投入的呼吁。从某种意义上说,抗议者过于乐观。处于权威地位的激进白人至上主义者是对美国秩序和安全的真正威胁。他说“看看威权政府是如何上台的,他们会默认政治暴徒对政敌使用暴力。这最终导致众多街头暴力,引发公众不安,要求政府采取行动,而政府认为双手被束缚,要求更广泛的授权以追捕暴徒。而一旦被授权,它就不会被用来针对暴徒,会成为官方安全力量的一部分或成为辅助力量”。
反政府爱国者利用对黑命贵运动的反感有效建立执法基础。他说“最好的策略之一是回之以警察的命也是命,令我惊讶的是警察竟堕落到支持这些团体。如果反政府爱国者一致决定不再针对警察,那将是另一回事,但他们仍在杀害警察。警察似乎不明白,他们溺爱的人,一起拍照的人,却在其他地方杀人”。美国执法现状揭示了一个极端矛盾:其强加的秩序正挑起国内恐怖主义。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军事时报》Military Times报道,在2019 年,36% 的现役士兵称目睹了“军中白人至上主义和种族主义意识形态”。
在这个极端危机时刻,左派已分裂成交战派系,完全无法应对当下的严重局势。一些自由主义者持有一种不合理的信念,即他们的机构可以拯救他们,事实是它们明显不能,而清醒的、受过教育者和政治精英们正执着于无能的话语,由觉醒者创立的任何机构都只会自食其果,变得与任何人无关,只是越来越少的局内人花大量时间去搞清楚如何撕碎残存者,比敌人更快地消灭自己。
美国左派现在需要忠诚,而不是盟友,必须放弃政府机构神圣性的幻想,这幻想早已不具合法性。趁为时未晚,去最高法院排期,停止阻挠议事,让华盛顿特区成为一个州。右派控制机构那一刻,将推翻最基本的民主,急于消除阻碍他们的任何规范。
右翼发现了左派的盲区:系统正在崩溃。右翼的计划涉及暴力和团结,甚至不放弃极右翼民兵誓言守护者(Oath Keepers)。而此时,左派正在内讧。
有人会说新内战只是危言耸听,但现实超过了最危言耸听的预测。试想10 年前,共和党总统怎么会公开支持朝鲜独裁者,这是连阴谋论者都不敢做的梦。
美国完全有可能实施现代选举制度,恢复法院的合法性,改革警察队伍,根除国内恐怖主义,改变税法以解决不平等,在城乡做好应对气候变化的准备,建立规范和控制暴力的机制。所有这些未来都是可能的,但绝不能希望一切都会自行解决,美国不会步履蹒跚走进更好的时代。 美国人相信美国例外论,但历史证明世界没有任何国家例外。
如果要生存下去,美国就必须恢复革命精神。美国的基本政府职能面临深刻危机,需要重新开始。建国者们明白政府应该为活人服务,而不是为幽灵服务。但现在幽灵般的宪法像宗教圣器一样被崇拜,扼杀为人民服务的政治。
美国能否以谦卑的态度承认旧秩序不再有效?是否有勇气重新开始?建国之初取得惊人成功的美国,需要勇敢地为新时代发明新政治。美国完全有这种可能,因为它是一个致力于重塑的国家。
一如既往,人民是美国的希望所在。今天人们又重新面对1850 年代的艰难局面:整个体系都被打破了。只有两条路可以走:重塑或堕落。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2/jan/04/next-us-civil-war-already-here-we-refuse-to-see-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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