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者的游戏

2024年10月9日至20日，第53届蒙特利尔新电影节共有102部长片，98部短片，其中最吸引我的，就是西班牙导演阿尔伯特·塞拉（Albert Serra）拍摄的纪录片《孤独的午后》（Tardes de soledad），这部120分钟的纪录片用3年时间跟拍了秘鲁斗牛士安德烈斯·罗卡·雷 (Andrés Roca Rey) 经历的14场斗牛，又花两年时间精心剪辑而成，它把一名杰出斗牛士的台前幕后，生动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安德烈斯·罗卡·雷1996年10月出生在秘鲁利马的斗牛世家，兄弟费尔南多是斗牛士，叔叔何塞·安东尼奥也是斗牛士，祖父长期担任利马斗牛场的管理员，他从小在对斗牛充满热爱的氛围中长大。七岁生日那天，牧场主拉斐尔·普加在帕查马克的托罗库纳广场送给他一头小牛，让他斗小牛，他的斗牛生涯由此开始。2011年，15岁的他首次抵达西班牙，进入巴达霍斯斗牛学校。2014年18岁，在法国卡普蒂厄表演第一场成年斗牛秀，斩获了3只牛耳。2015年，他出现在西班牙马德里的纪念碑斗牛场，又斩获了牛耳。同年九月在法国尼姆获斗牛博士。

在欧洲赛季之外，他回到自己的美洲大陆，有了更辉煌的战绩。他在家乡秘鲁获得阿乔奇迹之王的金圣衣。在特拉斯卡拉、蒂华纳、瓜达拉哈拉、安巴托、阿乔、马尼萨莱斯、卡利、拉佩塔特拉等地斗牛二十多场次，其中大多数斩获牛耳。

2016年他在西班牙马拉加的一场斗牛中被公牛猛烈冲撞后受伤，退出了随后的毕尔巴鄂等重要比赛。受伤15天后，他再次出现在西班牙帕伦西亚，却再次被公牛攻击，头部两处严重受伤，不得不前往美国治疗。

2017赛季他总共获得55次胜利，斩获74只牛耳，位居斗牛士排名第二位。2018年他又以总共55场斗牛胜利、斩获89只牛耳位居斗牛士排名之首。

如果说以上仅是一些枯燥的数据，那么阿尔伯特·塞拉的纪录片则把安德烈斯·罗卡·雷精湛的斗牛艺术细节呈现给世人。

这里先简略回忆一下我与斗牛的缘分。自从二十一世纪之初移民加拿大，遭遇一连串哭哭啼啼、满嘴谎言却心狠手辣、欲置人死地的中国人之后，我抛弃了这种虚假浅薄、懦弱猥琐、恶毒病态、催人呕吐又相互摧残的中国文化，寻找另一种人类的存在。但我要寻找的东西，可怜的加拿大没有，这块冰冷的土地正发生质变，因为有越来越多颠倒黑白和扭曲人性的人在那里聚集。

2013年，我到了墨西哥，迷上了阳光游戏，墨西哥不仅有牛仔，有街头乐队，有无尽的狂欢，还有斗牛，这些阳光下的游戏不仅真实，而且勇敢无畏。

我在生活中遵循逐日原则，与其做本民族猥琐游戏的参与者，不如做异族勇敢者游戏的旁观者和忠实拥趸。从2013至2024年，我在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看过数十场斗牛，但没有一场比阿尔伯特·塞拉的摄影机带给我的更贴身、更细致和更真切。

在120分钟的纪录片里，我跟随斗牛士起卧，看生活助理帮助他穿衣打扮，第一次知道在生活助理一番充满仪式感的神操作后，斗牛制服被贴身安置到斗牛士身上，随斗牛士坐上房车前往斗牛场，关注他赛前的神态，听助理们由衷赞叹斗牛士冒着生命危险的每日之战，以斗牛士的视角与公牛短兵相接，纵横捭阖于威风凛凛的公牛四周，时而跳跃时而进攻，最后不慎摔倒，在公牛的千钧压力下逃生。我第一次看到公牛受剑倒地后的最后瞬间，它吐出厚大浑浊的舌头，发出生命最后的颤动。

此时的电影院就是一个斗牛场，我多次激动得想发出呐喊，可四周死一样的沉寂，呐喊声只来自屏幕。我觉得这很不正常，领悟到此刻我是在冷血的加拿大、在魁北克、在蒙特利尔，如果这场电影在墨西哥的剧院放映，一定会热血沸腾，喧嚣得如同斗牛场。

《孤独的午后》于2024年9月底在西班牙圣塞瓦斯蒂安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影片金贝壳奖，这座位于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海滨城市，我在15年前去过，我能想象那里的人们在看这部电影时的热血场景。2025年上半年，这部电影将在西班牙公映，何时再排期到墨西哥，到拉丁美洲其他国家，还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有斗牛文化的国家与无斗牛文化的国家，观影体验会是天地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