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庄子的步态出行

----这是2002年写的一篇散文,14年过去,独自一人游荡在拉美的碧海黄沙之间,满耳是如歌的西班牙语,早已没有中国人的思维,也不记得庄子是何方神圣了,这大概真是庄子的境界。



以庄子的步态出行

人之极乐在于精神。物质之乐形如山岳,无论险峻庸常,精神之乐都是其山巅微微颤动的一棵树,生来就俯瞰这与己根基相连的有形之乐。

你不要反驳我。你任何言辞铿锵的辩驳,都象是一锅刚从厨房端出的红烧肉,形态具体而卑微,诱人而易逝,一如它四处逃逸的雾气。

周末,去友人家小聚。友人稍展厨艺,便有丰盛一小桌。恕我忘恩负义,两个时辰之后,我已忘了那些美味佳肴姓甚名谁,这些被我忘却名姓的东西一如被朝廷收服的好汉,各自在我腹内寻得方寸之地,偃旗息鼓。原来是友人之妻向我展示了他们西域流浪中的小小书柜,其间陈列的佛道经书,诱引我们穿墙破壁,去听那自然的萧声。

在蒙城与西人交往,向其解释时髦的汉字,赋予你一种古老神秘的意象。此时就算你是现实世界的死囚,也定会被片段词语释放回灵秀的自然山川,神游一番。

一日在街上,见一后生西人,着一文化衫而行,上书:落日刀,天地命。这精辟的汉字首先让我这天涯浪人震惊。向这西人解释之后,分明看见他的魂灵由喧闹的圣卡特琳娜大街瞬间抽逃而去,远见那清明天地间,一把巨刀挥舞开来,将那天地精血弄成赤红的晚霞。

有一次,向一习武西人解说山高皇帝远一句,只见他波斯猫般的瞳孔上立即有隐约的绿林显现,而这种幽深的感觉使我重回神农架原始森林的腹地,忘却了浅如洼地的唐人街四方村。

更有一次,一位身上刺有大宿命三个汉字的西人,要我教他广东话或满大人话,哪一种更利于他在东方穿行,他就学那一种。

长久生活在法英双语的蒙城,我们的汉语犹如失却地基的古榕,每天凋落几根母语的根须,我想有一天我会成为失去语言载体的人,任不羁的思维疯撒开去,无影无形。

只是到那时,你无法辩认我!

行在蒙城,无车。每日如地老鼠般乘地铁在岛内穿行,我早就发誓,一旦袋中有多余的碎银,一定要献给车站内象人一般矗立的艺人,他们的歌声和琴声,使我象个十六岁的少年,从浑噩的鼠类穿行中醒过来,对世间每一个洞穴充满海盗似的好奇。

情人节后,我沧桑中布尘的心肺被一次背叛撕裂,在能确定我的寿命之前,这被假定是对我的最后一次谋杀。我象个宫廷屠案后孤独的残存者,在无法行为的困境中度日如年。我拜访过杜康和melatonin,最后重遇庄子,他从自然中发出的萧声平复了我尘世狭隘的躁动。他的千年古句成为我另类偏方中的灵丹妙药,你念诵他,他修复你。

如果有一天,你在地铁里见我怀揣着庄子,那是因为我还与他异体。直到有一天,你见到我无所挂牵,身后只留下泥土的腥香,你会知道,那是一个人,在蒙城以庄子的步态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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