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凯讲述在中国被囚千日

2024年9月23日获释三周年之际，加拿大广播公司CBC播发了对加拿大前驻华外交官、孟晚舟事件中被北京逮捕的两名迈克尔之一的康明凯（Michael Kovrig）的专访，题目是《从地狱到边缘地带：康明凯描述了在中国被囚禁的一千多天》，CBC摘取的要点是“从心理上讲，这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艰苦、最痛苦的事情”，此次是三年来康明凯二度就在中国被囚禁发表公开言论，另一位麦克尔（迈克尔·斯帕弗Michael Spavor）仅在2023年11月因寻求政府补偿而公开曝光。

以下是最新报道全文链接和全文中文译文：

https://www.cbc.ca/news/politics/michael-kovrig-solitary-confinement-interrogation-arsenault-1.7330152

2018年12月10日晚上，康明凯与怀孕六个月的伴侣在北京外出吃饭，他不知道这是两年半多以来他最后一次享受她的陪伴。

漫步回家，这对夫妇爬上了他公寓楼前的螺旋楼梯。

“然后砰的一声……我走出楼梯，看到十几个黑衣男子，他们身上都有摄像头，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但没有……标记，没有徽章，什么都没有，他们围着我们，用中文喊道，‘就是他’，”他在9月23日播出的CBC新闻首席记者 Adrienne Arsenault 的采访中说道。

他说，一名女子走上前来，举起一张纸条，他没有机会看。

“显然，上面有一张中文的逮捕令，”他说。“他们抓住了我。他们抢走了我的手机，所以我无法打电话。他们把我的胳膊绑住。”

那些人把他的伴侣从他身边拉开。他说，他最关心的是她的安全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的安全。

康明凯说，那些人把他推向停在附近的三辆黑色SUV。他被推到后座，夹在两名黑衣男子中间。他们用眼罩蒙住他的脸，并铐住他的双手。

“幸运的是，我们大多数人不必经历被戴上手铐的滋味。戴上手铐就像是马上把你的另一个身份强加给你……我的脑海里一片寂静，”他说。

低头一看，他只能看见自己的手表。45分钟里，他数着转弯——向右，然后又向右——并计算出他正前往北京南部的某个地方。

汽车最终慢了下来，他听到轮胎下碎石的嘎吱声、大门打开的声音和狗叫声。几分钟后，他被带出车外，进入地下停车场，然后进入电梯，最后进入办公室。

他们让他坐在一把硬椅子上，拉开眼罩。当他的眼睛适应光线时，他看到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国老人坐在他对面。

“我试图控制自己，不慌乱……我很快就决定……大喊大叫，任何这些都没有好处……所以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康明凯告诉加拿大广播公司。

他被告知，他涉嫌危害中国国家安全，将接受审讯。

“我脊背一阵发凉，”他说。“那不是一个好时机。”

***“无情的审讯”

他被带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带软垫的牢房。角落里有一张铺位。两名便衣警卫用磁力锁关上了一扇厚厚的门。

“那间房间基本上就是我近六个月来的世界。那间房间和大厅对面的房间，也就是审讯室，”他说。

他的软垫牢房的窗户被涂黑，荧光灯 24 小时亮着。

“从心理上讲，这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折磨人、最痛苦的事情，”他说。“这是……完全隔离和每天六到九个小时无休止的审讯的结合，没完没了。”

“他们试图欺负、折磨、恐吓和强迫你……接受他们虚假的现实，在现实中你有罪。

“而拯救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卑躬屈膝，向他们求饶，乞求原谅，道歉并坦白。

“联合国的标准是单独监禁不超过15天。超过这个时间就被认为是心理折磨。我在那里待了将近六个月。”

他说，这种折磨是心理上的，而不是身体上的。

12月14日，也就是被拘留四天后，康明凯首次与加拿大时任大使麦家廉和大使馆另一名官员在异地进行了领事会谈。

康明凯说，他记得在那次会议和其他会议上，他试图传达这样的信息：中国以他们的方式审讯他违反了国际法。

康明凯说，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他经历了痛苦、悲伤、羞辱、羞愧和内疚的情绪，因为他的拘留可能给他的家人带来麻烦。

他说，由于不合作，他的口粮配给被削减。他说，在审讯期间，他被放在一张高背木椅上，被束缚着，不准翘二郎腿或改变姿势。

“我意识到我必须以某种方式找到铁一般的纪律，重新掌控自己的思想和时间，”他说。“所以我开始遵循一套练习，基本上我为自己制定了一个时间表，以便有时间观念。”

康明凯说，他会以瑜伽开始新的一天，然后进行冥想，他会在走路、坐着或躺着的时候进行冥想。

“半小时后他们就不让我安静了，所以总会发生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停下来，”他说。

***在狱中自学中文

康明凯说，随着时间流逝，他意识到自己的危机也是加拿大的危机，加拿大的外交政策因他的被拘留而“陷入了深度冻结”。

“我决定，我需要成为最好的被拘留者。我需要证明他们没有打败我，你知道，他们没有压垮我，”他说。

次年5月，康明凯和另一名同样被拘留但被单独关押的加拿大人迈克尔·斯帕弗 (Michael Spavor) 被正式逮捕。加拿大广播公司于2019年5月16日报道了这一消息。

康明凯离开牢房，被转移到审前拘留所。

“这有点像从地狱到地狱，”他说。“如果我直接进入拘留中心，那会看起来很可怕。但在单独监禁之后，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

康明凯在那家拘留所度过了接下来的两年。这次他有了狱友，有透过有机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还有走动的空间。

他说，为了生存，他决定“颠倒一下”，在审讯间隙，他学习中英词典，一小时一小时地翻阅中文书籍，以提高自己的语言知识。

***“加拿大政府没有做好准备”

2021年9月25日，康明凯和斯帕弗于美国东部时间周六上午8点前抵达卡尔加里，乘坐加拿大皇家空军挑战者飞机。

这两名男子被中国非法拘留，显然是为了报复华为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在温哥华被捕，孟晚舟是应美国的要求被拘留的，面临与美国对伊朗制裁有关的欺诈指控。

在对孟晚舟的引渡案被撤销数小时后，这两名男子就离开了中国领空。

康明凯告诉加拿大广播公司，如果加拿大要逮捕孟晚舟或采取其他激怒中国这样的国家的行动，就需要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并制定战略。

“出于多种原因，加拿大政府没有做好准备。美国政府没有为逮捕孟晚舟的反噬做好准备，所以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想出该怎么做，”他说。

“我认为他们最终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他们派出了很多真正合格、有能力、有干劲的人来做这件事，所以我不会指责他们所做的努力，”他说。“但从很多方面来说，我认为采取一些不同的方法和更快地了解问题，有望更快地解决问题。”

康明凯的伴侣给女儿播放了他录音，并展示了她父亲被关在世界另一端时的照片。当他终于回到加拿大时，他们的女儿已经两岁半。

“所以她立刻就知道我是爸爸，”他说。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一起开心地玩耍。”

出院后的第二天，他们三人带着狗去公园散步。他记得那天阳光明媚，树木葱茏，鲜花盛开。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种奇妙的感觉，一切都变得新鲜而美好，我推着女儿荡秋千，她对妈妈说：‘妈妈，我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