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成懺--黑大漢追趕灰狗記


由八大道進入41街的地方,在午夜前被封閉,從地鐵A、C、E線路在時代廣場站下車的人們無法由41街出口走上地面。地處41街和42街之間的紐約灰狗車站北樓,也被清場關閉,搭乘長途車的人們只能從40街進入南樓,再下至各候車口。

夜幕中,41街的街中央橫著一輛小車,有人躺在車下搗鼓着,軍人零星點綴在街面上,連路口都是軍人把守,警察只有在一旁溜達的份兒。這戒備森嚴之處,是曼哈頓重要南北通道八大道,距時代廣場僅一街之隔,遊人如織。

在這歡樂祥和的世界之窗,以往都是警察巡視的地界,現在讓位於美國軍隊,必是由嚴峻的事態引發。這不,遠看起來,那躺在車下的人,身手敏捷,像是在拆除爆炸裝置。

我無暇多琢磨,從40街進入灰狗車站南樓,與幾位持槍軍人打了個照面,他們行動迅疾,像是在搜尋什麼東西。樓下的出發廳裡,去蒙特利爾的灰狗正在查驗護照和車票,人龍一溜排開,這是週六的午夜,人不算很多。

在我蹬車時,後面還有十來個人,他們被攔住,等待第二部汽車。

第一步車很滿,沒有空排,這意味著睡覺只能和同座的人一起坐著睡。我上車後,在前排的一位黑大個兒旁靠過道位坐下,說實在的,兩個人坐真擠。

我說:“人太多,不好睡覺。”黑大個兒回答:“去那部車吧,那裡可以躺著睡。”

他指的是第二部灰狗,但他的話沒有主語,不明白他是想自己過去,還是讓我去。

司機是個中年的南美裔小個子,滿臉歡快的樣子,他的英語夾雜著西班牙口音,像是在舞蹈。“我們很快離開紐約,一個小時後在一個咖啡館停下,各位可以買杯咖啡,上個廁所。第二次停車是在奧伯尼,第三次是在邊境,第四次就到了蒙特利爾了,估計會是在早上八點。”

並不是所有的灰狗都會到第一站停靠,加上我對喝咖啡不感興趣,車一開便呼呼睡去。

朦朧間,有人要我起身讓路,我想是黑大個兒饞咖啡了,後面有不少人下車,我的眼皮似灌了鉛,只能接著睡。

到再次醒來,灰狗正呼嘯著向北方疾馳,身邊的黑大漢不見了,我一激靈,摸了一下座位底下,有一個包,應該是他的,東西在,人呢?不應該在後面,因為那裡也是滿的,莫非他被灰狗甩在半路上了?

坐在漆黑的環境裡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既然有空位,便倒頭而睡。頭剛一挨座位,便想起了紐約市警察局到處貼的標語:“檢舉揭發。看見什麼說什麼。”那是讓人提高對不明包裹的警覺,現在這座位底下,就有一個不明包裹,萬一那黑大漢不是被灰狗甩了,而是放下一個定時炸彈,便棄車潛逃,我此時把腦袋放上去,豈不是和董存瑞黃繼光一樣悲壯。

這種假設有些駭人聽聞,但還是無法驅逐我的睡意,哪怕下面就是一個明晃晃的炸彈,躺著也比坐著強呵。

灰狗到紐約州首府奧伯尼,南美裔司機把大家喚醒,按規矩每個人都要下車,以便灰狗做性能測試。下車時,我告訴司機,我旁邊的黑人好像失踪了。南美小個兒驚奇地重複“你說失踪?”,他指著後面下車的一個黑人問:“是不是他?”不是,這是個瘦子,我身邊的是個大個兒。

當我們在候車亭長凳上打盹時,去蒙特利爾的第二部灰狗也到了,一個黑大漢下來,找到車站工作人員嘀咕了幾句後,進到房間裡找司機去了。

這才是我身邊的黑大漢。

我們再次上車時,黑大漢又坐在我身邊,南美裔司機問他,你怎麼會失踪?黑大漢氣呼呼地說,你開車前應該確認所有人上車了,怎麼還怪我。

灰狗又跑了起來,黑大漢嘀咕道:“他才不在乎我丟了沒有,搞得我求第二部車的司機,他才捎上我。”頓了一會兒,他又說:“不過,第二部車人真少,每個人都可以躺著睡覺。”

我問他為何又回來,他說自己的包裹在這裡。

“你真走運,虧得連發兩台灰狗,虧得後面的灰狗也在咖啡館停,否則你就要夜宿街頭了。”我說。

這時,我想起來這黑大漢在離開曼哈頓之前曾說:“去那部車吧,那裡可以躺著睡。”

真是神奇,僅憑一句話的神力,他真的去那部車躺著睡了一半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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