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归档:走出中国媒体铁屋子的凌沧洲

这是我在2009年4月12日,发表于《多维新闻网》的专访文章。纽约市立大学政治学教授夏明在《夏明: 恶搞“网老五”》一文对该篇专访做了评述,也帮助了记下了该文发表的日期。

离开多维后,原来网站上的记者专栏随即被撤除,很多文章散失。

现在把该文重新收入我的博客。可以说,如果没有我自己对中国体制的感受和反抗,没有我自己走出媒体铁屋子的实践,就不会有《走出中国媒体铁屋子的凌沧洲》一文。



走出中国媒体铁屋子的凌沧洲


09年1月12日,北京作家、资深媒体人凌沧洲执笔的公开信《抵制央视,拒绝洗脑》问世,三天之后,他向服务的报社递交辞呈。3月18日,他再在网络发表另一封公开信《再见,宣传与谎言》,彻底断了自己回中国媒体的后路。

正当凌沧洲与报业诀别并感到痛苦时,意外发现自己执笔的短短千言公开信有了爆炸性效果。“呼吁抵制央视后,我一个星期接受了十多家国际媒体的访问,连意大利报纸和伊朗电视台都来了,各地打来的电话把我的手机都灌爆了。”

日本读卖新闻驻北京记者告诉凌沧洲,外国驻京记者天天盯着中国的电视报纸,但发现总是千篇一律,一直很奇怪中国为什么没人出来说这事呢?凌沧洲发出公开信后,他们认为问题找到了答案。

“现在中国的喉舌不说人话,同时又不让人说话,这种情况亘古未有。尽管网络给了中国人一丝空间,但很多情况下还是铁壁合围,中国还是一个铁屋子。”凌沧洲告诉多维:“这时需要公民走出来,无论他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和风险,该出来时他就要出来。”


言论空间比满清还狭小

百度百科中关于“凌沧洲”的词条是这样的:本名骆爽,1967年出生,1986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曾任《中国青年》杂志社会版主编、《青年报刊世界》杂志主编、《大学生》杂志社副总编辑、北京娱乐信报社副总编辑。北京市第一届党外高级知识分子联谊会理事。并曾为多家报刊和网络的专栏作家。

从这里不难看出凌沧洲的生活轨迹,从1980年代中期到2009年,从普通记者到副总编辑,凌沧洲经历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也亲历了中国媒体的变化,他在与多维记者的访谈中对近十几年来中国媒体的进步并不讳言。

“传统媒体的进步反映在技术层面,即在允许报道的新闻上,做的比以前专业,但因受官方严密控制,总体而言还是僵化保守。以社会新闻为主的都市报比党报稍微宽松一些,但都市报常接到宣传部禁令,很多新闻根本无法报道。”凌沧洲说:“网络媒体有一些言论自由空间,但网络编辑为了求生存,日夜不停地按官方授意删帖子,尽管如此还是经常遭到屏蔽,民间投资的网络也经常接到官方的指令。”

20多年身处官方媒体,不断接受官方指令,令凌沧洲十分不堪。“作为一个对文化和自由有思考的人,在理念上难以适应主流宣传媒体,工作多年却总在人的良知和职业良知的扭曲中挣扎,就算跑到都市报工作也不能幸免。”凌沧洲告诉多维。

市场经济使中国媒体的命运雪上加霜,过去完全是在意识形态上必须维护党的绝对权威,市场经济中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如果报道对象和宣传部关系不错,他可以很轻易地让宣传部封记者的口。“我举个例子,矿区的宣传部长一有矿难就发财,因为矿主给他塞钱封口,过去顺口溜说‘跟着宣传部年年犯错误’,现在宣传部一样是很肥的地方。”凌沧洲说。

价值理念上的背离使凌沧洲最终做出决定,离开令他失去自由倍受煎熬的铁屋子,成为一个自由的写作者。自90年代以来,他已经出版了《文化人批判》、《现代人批判》、《每一个字都可疑》、《一个特立独行青年思想家的坦白》、《莎翁智慧》和《罗马与长安--中国历史的谎言与真相》等十几部著作,早在替官方媒体工作时,凌沧洲就把自己定位为作家和学者,现在的前景更加单纯和明确:在能从事自由媒体之前,他将致力于著书立说。

“一旦媒体开放,我会回到媒体。但中国不立新闻法是导致目前媒体困境的重大原因,公民无法可依就无法突破禁令去创办报刊电台电视台这些传统媒体。回顾满清王朝末年及民国时期,哪怕是在兵荒马乱之时,民间都有创办媒体的自由。在言论空间上,当今中国退步了太多。”凌沧洲说:“我最近看了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苏东坡对时政的犀利批判,令我想象宋朝的精神空间。”



不对官方媒体做道德指控

凌沧洲的第一封公开信,矛头对准了央视这个中国媒体巨无霸,他在《抵制央视,拒绝洗脑》中,列举了央视的七桩事实,从“为三鹿鼓噪宣传,称其有1100道检测关”到“黄金时段播出大量辫子戏,为专制木乃伊文化美容”,称要行使抵制权,对央视采取“不看、不上、不听、不说”的四不策略。这封由凌沧洲执笔22位学者律师签名的公开信,在国内网站迅速传播,引发网民共鸣并有大量跟贴。

3月18日,由他执笔的第二封公开信《再见,宣传与谎言》发表,28位签名的中国公民将抨击目标扩大到人民日报等喉舌,“我们几十位中国公民宣告‘转身‘——告别宣传与谎言,走近良知与真相”。

凌沧洲告诉多维:“信中每一个字都不是闭门造车,它来自于我亲身的体验和网络民意,我只是把民意表达出来而已。我在信中力求陈述事实,避免做道德上的指控,还提出了十个操作的方法,告诉人们如何去鉴别谎言和寻找真相,这比一月份又前进了一步。”他所说的十个操作方法包括“不买报、关电视、关博客、维权诉讼、以手机短信揭露真相”等等。

凌沧洲认为发表公开信远非激进,而是一种温和克制的做法,只是表达公民的民意诉求及对中国新闻状况和言论状况的忧虑,所有文字都是有感而发。有意思的是,外界对公开信反响强烈,而受抨击的央视等官媒却像鸵鸟一样,毫无反应,对此凌沧洲并不失望。“我们的公开信反映了中国社会思潮的变化,我是作家学者,要表达深刻复杂的社会民意,而不是进行实际操作的政治人物。”


没有因公开信被约谈

截至到访谈日,凌沧洲并没有因为两封公开信而受到来自官方的压力。1月13日,就是在他呼吁抵制央视的第二天,有人从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打来电话,说是想跟他谈谈,但约谈的原因不是抵制央视,而是因为他是08宪章的首批签名者之一。

凌沧洲认为这是因为在后极权主义社会,对自由言论的恐吓虽如猛虎,眼睛依然还瞪着,但从事情发生到进行评估再到发动机器镇压,这个过程需要时间。“目前中国当局不可能对每一件事情都做出反应,当局最警惕的还是民变、街头政治和结社、组党之类的。像我这样仅在言论上的公开而大胆的表达,虽有一定风险度,但还是有可为的空间。公民勇于言说自己的心声、表达对公共事务的关心和诉求,这样的民族和国家才有希望。”

在凌沧洲所述的“可为的空间”里,他的两封公开信在中国网民中已经引起共鸣,并正在继续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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