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浊水:台湾主权已独立,建国尚未完成

2008年3月22日,谢长廷惨败于马英九,民进党士气陷入低谷。投票日之后,我去台湾东部及南部走了一圈,回到台北,找到了民进党元老、理论家林浊水,去他的办公室做了一个访问,回到纽约后,文字发表于《多维月刊》,题目是:专访林浊水:台湾主权已独立,建国尚未完成

转眼四年过去,新一轮大选在即,这次轮到了马英九作为防守方苦战民进党女将蔡英文,选战很苦,选情胶着,统独问题好似拗口的玄学,双方都难以表述清楚。我想起了四年前在台北的访问,那天阳光明媚,林浊水似乎给这个难解的统独问题一个清晰的答案。

再赴台北采访2012年大选前,特重温专访林浊水的文章:





毕业于台湾政治大学阿拉伯语专业的林浊水于1991年起草民进党的《台独党纲》,其稳健的台独理论使其成为"台独理论大师"。民进党在总统选举中元气大伤后,有观察家将民进党的复兴寄托于包括林浊水在内的理性温和派民进党人身上。3月31日,在台湾立法院附近的一间办公室里,林浊水接受了记者专访。

曾在06年北高选举之后被指为民进党十一寇之一的林浊水目前在党内不具任何职务,他称自己是退休之人,未来也不会在民进党内担当角色,称这种状态更利于他的观察与思考。他认为大体上马英九是个正直的人,但不掩饰对马领导国民党能力的怀疑。他坦言民进党目前身处困境,但一段时间之后,民进党会担当自己的角色,因为台湾政治体制的改变还是得靠民进党推动。林浊水所谓的体制改革包括宪政体制即内阁制或总统制的改革,选举体制及外造政党的改革。

民进党即将在野,林浊水却对台湾前途很乐观,因为近些年台湾政治对立,而社会与政治人物走向相反,走向成熟的公民社会。与十年前的台北街头相比,现在的台北更具亲和力,更让人喜欢。

作为民进党的创党成员,林浊水认为以后的台湾政治,还将有蓝绿区隔,但新一代民进党人不能继承前一代的准革命方式。他说:"这次败选,新一代还没有准备好接班,我们就垮了,他们被迫提前接班。现在马英九也说自己烧成灰都是台湾人,任内不会与中国谈统一,下一代民进党人的台独目标是,台湾主权已经独立,建国的工程尚未完善。台湾已具备了自我统治的主权,但国际平等地位还没有。台湾获得主权独立靠的是冲撞,而建国则是细致的工程。"


三代民进党人的使命

林浊水将台湾争取自由的阶段定义为准革命的状态,因为尽管台湾的革命没有操弄枪炮,但参与者被关押。林浊水认为许多老民进党人在革命尚未成功的阶段离党,在这个准革命状态,老民进党人为了寻求路线而离党,虽然不幸,但比真正的革命所具有的残酷,好了很多。林浊水理解离党而去的老民进党人,但认为很难挽留他们,因为人们选择的方向不同,而民进党只能有一个方向,否则无法和庞大的专制集团去拼。

至于现阶段民进党的最大问题,林浊水认为不是摆脱陈水扁,因为他的影响力很快就会消退,民进党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面对未来,民进党累积了几十年的社会信赖被严重破坏,要重新累积这种信赖很难。

林浊水和陈水扁属于民进党的同一代人,林称他们的前辈面对的是国民党独裁的铁腕,凡是革命者必定被关押。例如施明德,施明德比他只大几岁,但由于早熟,上高中时就闹革命,于是成为民进党的第一代,遭到关押。而林浊水和陈水扁遇上了国民党政权有被颠覆可能的时代,这个机遇给了他们很大很明暸的题目,例如国会全面改选、解除戒严、废省、台湾独立和总统直选等,这些题目很容易被台湾人理解,对这几个大题目的处理成就了民进党的一代人。

林浊水认为民进党的下一代则找不到类似的大题目做大动作,下一代需要的是对问题的细致处理,以统独为例,如何与国民党周旋解决统独问题,需要下一代民进党人的智慧。林浊水认为民进党停止陈水扁乱冲乱撞的做法,加上国民党向台湾意识的靠拢会减少未来政治命题的对抗性,他举例台湾人和中国人的对立已经降低,台湾主体地位已经确立,而一年前马英九连以台湾为主还是以中国为主都不清楚,因为他在那时提出国民党的中心思想是要连接台湾,林浊水强调不是一体才要连接,那时马与台湾是异体,马后来称自己烧成灰都是台湾人,与台湾已经浑然一体。

林浊水承认自己这一代民进党人在建国策略上过于粗糙,造成了一些问题。下一代民进党人除了必须具备清晰的主体意识,更需要细致的建国工程能力。他分析了台湾主体意识在南北的差异,在台湾主体意识上升阶段,台北是僵固的,但掌握了媒体的绝对优势,这种局面在近两年受到冲击,林浊水特别留意《苹果日报》,尽管它的社会版备受争议,但它的的政治版较其他报纸健康,因为它有健康的有自我反省能力的立场。他称台湾媒体十分悲哀地沦为蓝绿两党的啦啦队,他对风靡台湾的电视政论节目一概嗤之以鼻。


为民进党的经济成就辩护

林浊水强调民进党在经济上并没有输,只是经济信息的通道被国民党掌控,为了打破这种掌控,林浊水自己出版了一本名为《拆解马萧财经神话》的小册子,指民进党执政八年的经济工作比国民党执政的90年代成功,但是这种成功被抹黑,也成为民进党下台的主要罪状,林浊水就此为民进党抱不平。

林浊水认为人们常说萧万长帮助台湾度过了亚洲金融风暴,实际上是全体台湾人替他买了一兆八千亿的单,九零年代在台湾的资产和网路两个泡沫破灭后,经济成长指数持续下降,而台湾股市却冲到最高的一万两千多点。林浊水说;"公司获利下降,而股票却升,不死人才有鬼了,那时有很多房地产和钢铁公司出了问题,李登辉和萧万长注巨资去解困,用过度宽松的货币把泡沫稳住,直至最后垮下。民进党执政时的经济就是在这种前提下运作,全民替萧万长买单,股市下跌,消费能力下跌,台湾每年还有四点几的增长率,已经可以了。"

马萧批评高雄港在陈水扁任内从世界排名第三跌倒第八,而林浊水认为这种跌势是必然,因为产品升级必将导致港口吞吐量下降,港口吞吐量并不代表经济发展,美国和日本就没有一个货柜港口排名世界前十名。林浊水的这一观点在台湾有一定的影响,4月1日台湾《经济日报》称高雄港将被三个大陆港口超过而迭出世界前十,政论节目大佬沈富雄在《文茜小妹大》中就引用了林浊水的观点。

尽管民进党在中央层面上政不通人不和,但林浊水认为其产业政策改正了国民党的许多重大错误,比如一些软体公司在国民党执政时无法在台湾上市,只能远走日本,民进党执政后,在新竹科技园建立小园区,还解决了在台湾的上市问题。台湾的电子品牌如Eee PC、ACER、HTC、Mio和VIZIO已经跃上了世界舞台。

林浊水认为国民党在野八年依旧是一头政治怪兽,并没有转变。马英九本人有所转变,而马英九的转变是扭曲的,他从极右派变成台湾主体立场,马英九的转变也代表相当一部分国民党人的转变,但并不意味着国民党整体转变。


陈水扁建立自己的红卫兵

林浊水是陈水扁在党内的批评者,但在县市长选举失利后,林曾一度为身陷围剿的陈水扁解困。总统败选后,林浊水认为目前民进党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来自陈水扁,因为阿扁搞了个小型的文化大革命,时间不是他在执政的八年,而是最近一年多。县市长选举失败后陈水扁的处境,就像大跃进受挫后毛泽东,大家都不听他的话。他们两人都用激进的策略来凝聚激进主义者,使人们为自己卖命。

然而不同的是,林浊水不认为毛泽东纯粹是为了权利操作而使出恶劣手段,林至今还认为毛泽东的行为具理想性,毛只是用恶劣手段使权力重新回到自己手中,通过权力实现毛的理想。而阿扁连毛身上的一丝理想性都没有,阿扁只有恶劣手段。

林浊水称陈水扁是全台选举的第一高人,但在前一阶段,人们看不懂陈水扁。他以对选举不利的激进策略,在深绿人群中为自己建立了一支红卫兵。因为他对民进党选败早有预知,于是他动员起"红卫兵",在自己下台时卫护自己。如果阿扁没有这样操作起自己的红卫兵,民进党在选举中不会输这么多。

但林浊水认为民进党的教科书改革等措施并不是要破坏台湾文化,他指国民党在独裁阶段,毁灭了台湾的历史和文化,只保留自己认定的文化。例如原住民用罗马字为自己的语言注音,却遭烧毁;台湾人在学校讲台语,会被老师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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