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王兵

十年前以记录下岗工人生活的九小时纪录片《铁西区》获得马赛纪录片电影节最佳影片的王兵，是最热衷也最擅长记录中国最底层人民生活原生态的中国电影人，在欧美他甚至已经成为中国纪录片的代名词。

王兵的电影无法进入中国电影市场，普通中国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蒙特利尔电影人对这位46岁的独立导演却非常熟悉，2010年王兵带着纪实风格故事片《夹边沟》来参加新电影节，之前人们已经熟悉了他的《无名的人》，后来蒙特利尔又放映了他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三姊妹》。

王兵的新片《疯爱》九月份刚参加完威尼斯电影节的展映，十月就转赴蒙特利尔参加本届新电影节的特别展映单元。今年1月至4月，王兵深入到云贵川交界处的云南昭通山区的一家精神病院跟踪拍摄，制作了这部近四小时的纪录片。

王 兵的拍摄是在一个有两百名精神病患的封闭大楼里进行，他回避了病人发作的疯狂画面，向世人突出呈现了一个精神病人的温馨世界：病患相互泡脚搓脚，挤在一起 取暖温床，把家人探视捎来的水果分发给病友，在一起相互爱抚叙说家常，男患女患隔着铁栏杆谈情说爱，在除夕夜一起回忆家里的美味佳肴。

王 兵选择的角度乍看起来充满矛盾，精神病院里充斥着无法回避的怪诞情形：床尾撒尿床头睡觉，戴着帽子却全身赤裸，半夜三更在楼道里快跑寻找飞的感觉。但透过 疯人的表面细究其精神层面上，王兵分明是把这里与社会矛盾激烈、冲突频发的当今中国做比较：精神病院里大家患难以共，似乎比外面有更多的平等、更多的率真 与自由，人与人之间相处更加相安无事。

要和王兵一样长时间凝神关注和鉴别谁是当今中国的精神病患，是对人的思维能力、艺术品位、想象力和耐力的综合考验。影片放映一小时后有两位观众离席，之后每半小时都有一两人离开，三小时后已有十四人中途退场，坚持到了最后的观众有27人，离场率是34%。这使我想起20年前在中国的一次电影节，观看德国著名导演维纳·荷索（Werner Herzog）的110分钟的名片《贾斯伯荷西之谜》，开映时千人剧场里座无虚席，到最后只剩下六人，离场率高达99.5%，德国历史上著名野孩子怪异沉闷的故事把喜欢热闹的中国观众都吓跑了。

20年前，维纳·荷索不符合中国人的口味，20年后的王兵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