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埋葬我们因纽特人的地方
“这里鬼多,地少,还没有动物,这里可不是埋葬我们因纽特人的地方。”
爱斯基摩人迪威说的这里,是加拿大魁北克省的魁北克市,当时他刚收养的同族病儿卡奇因肺痨夭折,他自己也大病初愈,正等着小飞机把他带回地处北极圈内的家乡。
实际上,迪威不乐意被人称为爱斯基摩人(Esquimaux),因为这是他们在魁北克北部的敌人、属于印第安人一支的阿尔冈昆人(Algonquins)对他们的贬称,说他们是“吃生肉的人”,迪威不认为自己是茹毛饮血的蛮人,他和他的族人坚称自己是“因纽特人”,意思是“人类”。但无论称呼如何,他们都是蒙古人种的一支,并且是个头最矮的黄色人种。
1952年,猎人迪威因患肺病,被送往魁北克市的一间教会医院。因纽特人的生活环境与人们熟知的加拿大截然不同,那里没有浴缸,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意大利通心粉,这玩意儿吃以来,让迪威尴尬不已,他渴望的是生鱼片,但却无法表述自己的感受,因为整栋楼都是白人,有人笑话他“爱斯基摩人的妈妈没有教他们怎样吃饭”,好在他对法语一窍不通,笑话者的恶意无法对他施以伤害。
躺在被医疗设备环绕的病床上,他瞪大眼睛琢磨,这些机器能决定他的生死吗。他一闭上眼就拼命地想家,因为被仓促送往医院,他没来得及安排家中的事情,最担心的是,妻儿有足够的肉吃吗?当护士指手画脚地让他明白,治疗需要很长时间,可能一年,也可能两年,这个数字让他两眼顿时无光,浑身不寒而栗。
他决心逃跑,还真的逃过两次。第一次他穿着病号服,走出医院不足百米,便吐血喘息,被赶来的两名修女带回。另一回,他着装整齐,像是要永别的样子,一走就走了4天,最后在森林里的一座荒废的小屋里被人发现,那时他已经神思恍惚,蜷缩在地上,眼里流着眼泪,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因纽特人的小曲:这次我病了,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第二次出逃的后果是,他被隔离在危重病房,护士嘟嘟囔囔地说:这里离你们家远着呢,你怎么可能走回去。大概觉得自己连家都回不去实在窝囊,迪威决定绝食以求一死,结果是两名护士压住他的左右肩膀,另一名护士强行喂食,因纽特人的猎手才被制服。
这时因纽特人的神给他派来了一个小天使,那是一名叫卡奇的同族孤儿,住进了他隔壁的病房。卡奇会因纽特话,还会法语,虽有教化但依旧满脸天真,让迪威满心欢喜。
有了卡奇的陪伴,迪威的日子变得和顺起来。有一天,护士甚至弄了一盘生鱼片给他吃,这让他大为感动。之后他向卡奇讨教困惑他多日的问题:大便通过抽水马桶去哪里。卡奇说,去到河里。迪威又问:那我刚刚吃的鱼从哪里来?接下来的联想使他不再说话。
因纽特人的好猎手是全能的,迪威对此深信不疑。稍后,他的肺痨不见了,他想收养卡奇的愿望也得逞了,他收养的动机十分简单:我不能把因纽特人留在这里,卡奇应该回到埋葬了祖先的地方,一想到他会一辈子坐抽水马桶和说法语,就觉得无法接受。
卡奇自幼离家,根本就记不起来因纽特人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迪威告诉他:我们家出门就是座大山,不远处有海洋,我们逐鹿打猎捕鱼,那里有驯鹿,白熊,麝牛,极地狐和北极熊,还有海象和独角鲸。总之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我们因纽特人都有。
但命运捉弄人,因纽特人也不例外。在迪威满怀憧憬的一个夜晚,卡奇口吐鲜血,夭折在白人的教会医院。
迪威的故事,出自加拿大导演贝尔纳-埃蒙之手,这位人类学系毕业的电影人,一直在探究世界表象之下的深藏不露的秘密,迪威的故事讲的不是文明冲突,而是人类终极追求中的困惑。埃蒙这部诗情画意的电影,直接灵感来自他本人在因纽特人居住区的生活,正像我在前一篇博客中所说的,埃蒙“追求超现实目标,一种比现实更久远的东西,他用自己的宁静冥想对抗当今文化”,埃蒙凭《活着需要些什么》获得2008年加拿大法语电影最佳编剧奖。
这部电影也捧红了埃蒙在因纽特人广播公司的一位同事、因纽特演员Natar Ungalaaq ,因迪威一角,他获得当年的加拿大电影奖(Genie Award)最佳男主角,加拿大最佳法语电影尤他奖(Jutra Award )最佳男主角奖和美国加州棕榈泉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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