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在印度:山东人也下南洋

齐元圣在1970年代开的东方酒吧,至今生意兴隆。
齐元圣一家2007年入住四层楼新宅,位于西兰富人区,据丛伟丽介绍,当地华人十分富裕,住所富丽堂皇。
齐元圣(左一)壮年时在印度所照,其后代不知照片背景及人物。
2008年,齐元圣与孙媳妇丛伟丽(后左一)和两个曾孙合影。


山东潍坊人齐元圣18岁离开中国到印度,直到09年病逝,在印度生活了70多年,他单枪匹马在异国积攒下来的家业,由其孙子孙媳妇由山东来印度继承,这两位在中国生长的60后,也由此而成为罕有的印度新华侨,续写由他们祖辈开始的山东人下南洋的故事。


在印度东北部的美佳拉雅邦(Meghalaya)首府西兰市(Shillong)中心的警察大市场热闹的街口,有一门脸很小、内庭曲折颇具纵深的“东方酒吧”,绛红色的门上有着一个精致的圆盘,外圈是40个繁体寿字,以一深一浅的桃红色间隔排成花式,内里是一条曲成环状的赤龙,赤龙环绕着圆形的双喜二字,此圆盘是齐元圣生前喜爱之物,也是保佑他及后人们谋生求财的宝物。


曾有八头大象扛木头


1930年代,齐元圣逃离中国时,正值国共内战和日军侵华之时,18岁的他已在乡间娶妻,儿子才六个月大,为避免成为炮灰,齐元圣从潍坊逃到上海,再从上海坐船来到印度加尔各答。


始自清朝乾隆年间的闯关东以山东人为主,百余年间共有数百万山东人北上逃荒,人称东三省整个就是一个“山东的复制”。而在同一时期开始的下南洋,则以福建和广东人为主,山东人夹入其中只是流民。据印度加尔各答唐人街北京饭店老板莫妮卡刘介绍,早年在印度各地华社,有过一些山东人,后世事颠簸,不见了踪影。


莫妮卡所说的早年,是1962年中印战争之前,那时齐元圣正在印度东北部森林密布的阿桑邦做木材生意。据其孙媳妇丛伟丽转述齐元圣的回忆,来印度的山东人没有挤进客家人的皮革业或广东人的餐馆业,他们操起了山东大汉的行当,在印度的森林中以伐木为生。据家人回忆,齐元圣在来印度的数百山东人中,年纪最小,肯定不会是山东来印伐木第一人,但山东人在森林中谋生始于何时,丛伟丽无从得知。


20多年后,也即1962年中印战争爆发时,齐元圣已是商人,做着木材大买卖,拥有八头扛运木头的大象,但这并没有让印度政府在抓捕华人时放他一马。几年后,待他从西部的拉贾斯坦邦沙漠监狱中被放出,他的八头大象和家产一起踪迹全无,齐元圣只好南迁山东人较多的美佳拉雅邦首府西兰,另谋出路。


丛伟丽说她爷爷被囚在沙漠监狱时,有不少山东人被印度政府强行遣返中国,齐元圣坚持留了下来,当时的具体情形,由于当事人已经故去,后人不甚了了,不过很清楚的是,齐元圣在印度一直未娶,18岁去国时在潍坊留下的一子,成为他唯一的后人,这也为两位60后山东人来印度埋下了伏笔。


60后山东人再下南洋


1970年代,齐元圣在西兰市中心警察大市场开了“东方酒吧”,他首次回国是在1988年,那时他已经是印度公民,在潍坊他见着了阔别50多年的妻子,还参加了孙子齐宝云和丛伟丽的婚礼,又在孙子孙媳妇的陪伴下,游览了青岛和北京,也就是在这次回国期间,他动员孙子孙媳来印度。


1993年,齐宝云和丛伟丽将年幼的女儿托付给齐宝云的父亲,来到印度。那时丛伟丽已有几个月的身孕,抵印不久就生下了第二个女儿,丛伟丽戏称来印度也算是逃避中国的计划生育吧,以后他们又陆续添了两个儿子。


刚来印度的丛伟丽度经历了一段艰苦的语言学习过程,爷爷齐元圣帮她在家里请了家庭教师,每天辅导英语,现在她已经能操一口地道的印度语和英语,管理手下十多个印度员工。


齐元圣早先在西兰市的富人区买下一块地皮,孙子孙媳妇到来后又添丁加口,使老人下决心在印度兴建自己的家园,他亲自设计图纸,每天蹲在现场监工,07年建起了四层楼房,印度特色的大理石地板加上中国特色的装饰,老人在新家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几年。


2008年,齐元圣又在孙辈和长孙辈的陪同下,回到中国。丛伟丽回忆说,老人对中国的发展赞叹不已,在印度出生的儿女也一再问为何中国的马路那么宽,城市那么漂亮。再回印度,九十多岁的齐元圣一病不起,09年死于肝癌,火化后,骨灰由孙子齐宝云送回老家潍坊与故去的妻子同葬。


现在,齐宝云和丛伟丽每天从上午10点到晚上10点,一周七日忙碌于爷爷留下的东方酒吧。留在潍坊的大女儿已经于去年考入浙江大学,成为他们最大的荣耀,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因为忙碌,无法教在印度生长的三个儿女学习汉语,他们的另一个遗憾是多次申请加入印度国籍,未获批准,只能不断地延期印度签证,不过随着中国日益强大,中国人在西兰的地位日增,他们的这一遗憾被大大地淡化了。


山东人的后代多已混血


华人下南洋,有着十分曲折的历史。据加尔各答华社人士介绍,早期来到印度的华人中,也有福建和广东潮州人,不多久他们就发现无法掌控印度的经济,便弃印度而奔泰国等东南亚国家,百年之后,出现了华人在泰国不但掌控经济,而且掌控政坛的局面。当福建和潮汕人离去,人数居多的客家人随即成为印度华人的主流,零散的山东人始终游离于华社主流之外。


齐元圣居住的西兰市,是印度人本土旅游的热点。在印度教占多数的国家里,西兰人口绝大多数是基督教徒,这里冬暖夏凉,距离整日笼罩在雨雾中的世界最湿地切拉邦杰只有50公里,西兰还保持着母系社会的传统,男子婚后要入赘女家,有不少下南洋的山东男子与当地印度人结婚,混血的后代早已不会说中国话,走在西兰街头,无法辨认出谁是山东人后裔。


据在西兰警察大市场开了两家中餐馆的客家人王太太介绍,西兰市到底有多少华人,无从知晓,因为过去大多数华人与当地人通婚,现在真正纯正血统的华人,估计不到50个。在混血这个问题上,西兰的山东人与加尔各答的客家人态度迥异,据加城北京饭店老板莫妮卡介绍,客家人在异族通婚问题上非常保守,客家人后代与印度人结婚会被族人视为耻辱。相比之下,游离于华社主流之外的山东人对异族倒是非常开放。


不过,新华侨齐宝云和丛伟丽对印度习俗保持着一定的警惕,例如印度人在拜神后要在额头上点上一个大红点,这种做法他们称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接受,就连他们的儿女,只要他们在场,额头上绝不允许有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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